第四十六回会稽山一山两王 玉案台煮个鸡蛋
2018-04-15 作者: 玉案一家人
第四十六回会稽山一山两王 玉案台煮个鸡蛋
诗云:
子敬中秋月下书,
风流倜傥问谁如。Www.Pinwenba.Com 吧
羲之已死官奴在,
笔墨当怜大令余。
上回说到李世民确立了王羲之的书圣地位。此后唐代的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颜真卿、柳公权,五代的杨凝式,宋代的苏轼、黄庭坚、米帝、蔡襄,元代的赵孟頫,明代的董其昌,历代书学名家无不皈依王羲之。清代虽以碑学打破了帖学的范围,但王羲之的书圣地位仍未动摇。“书圣”、“墨皇”虽有“圣化”之嫌,但世代名家、巨子,通过比较、揣摩,无不心悦诚服,推崇备至。
那么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字到底是谁的好?实际上只是各人的喜好而已。我们习惯上用“内擫、外拓”来区别二王书迹,说王羲之是内擫(yè),王献之则是外拓。关于“内擫”与“外拓”的提法,最早见于元代袁裒(póu)的《书学纂要?总论书家》,上面说:“右军用笔内擫而收敛,故森严而有法度;大令用笔外拓而开廓,故散朗而多姿”现代国学大家沈尹默先生在他的《二王法书管窥》一文中指出:“内擫是骨(骨气)胜之书,外拓是筋(筋力)胜之书。”现代书法家孙晓云女士在她的书法理论《书法有法》中也明确指出了“内擫”是右转笔时,掌心向内,食、中、无名指指尖分别用力。“外拓”则刚好相反,“拓”大指压笔杆,呈“押”状,指左转的用笔。“内擫”和“外拓”是形容手的动作的连续状态,而绝非是字具体的笔画状态,然而,却间接自然地体现了笔画的状态。总之,始于“内擫”,必止于“外拓”;始于“外拓”,必止于“内擫”。始于左转,必止于右转;始于右转,必止于左转。
关于“内擫、外拓”古人用的形容词是“锥画沙”和“屋漏痕”,“锥画沙”是形容“内擫”的用笔,最早见于在宋?姜夔的《续书谱?用笔》。“锥画沙”是怎样一种行动,你想在平平的沙面上,用锥尖去画一下,如果是轻轻地画过去,当锥尖离开时,沙子就会滚回小而浅的漕里,把它填满,还有什么痕迹可以形成?因此下锥时,必然是要深入沙里一些,而且必须不断地微微动荡着画下去,使一画两旁线上的沙粒稳定下来,才有线条可以看出。这样的线条,两边是有进出的,不平匀的,所以包世臣说书家名迹,点画往往不光而毛,这就说明前人所以用“如锥画沙”来形容行笔之妙,而大家都认为是恰当的,非以腕运笔,就不能成此妙用。王羲之是最反对笔毫在画中“直过”,直过就是毫无起伏地平拖着过去。他是从蔡邕的《素书》里学会笔法的,在蔡邕的《九势》就有一条“横鳞,竖勒之规”,它的说横画不可一味齐平,一滑而过,须如鱼鳞片片,看似平而实不平。竖画不可一泻直下,须快中有慢,疾中有涩,如勒马缰,于不断放松中又时时勒紧,故谓之横鳞竖勒,是所必守。以如锥画沙的形容来配合着鳞、勒二字的含义来看,“内擫”的笔法就应该好理解一些。
“屋漏痕”是形容“外拓”的用笔,“屋漏痕”最早见于唐代陆羽的《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书上说:“颜真卿与怀素论书法,怀素用夏云多奇峰、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和壁坼之路(墙壁裂开的痕迹)作比喻。颜真卿说:“是不是屋漏痕?”怀素很高兴握着他的手说:“就是它了。”所谓“屋漏痕”就是雨水渗入壁间,凝聚成滴,始能徐徐流下来,其流动不是径直落下,必微微左右动荡着垂直流行,留其痕于壁上,始得圆而成画,放纵意多,收敛意少。所以书家取之,以其与腕运行笔相通,使人容易领悟。前人往往说,书法中绝,就是指此等处有时不为世人所注意,其实是不知腕运之故。无论“内擫外拓”,这管笔,皆要左右起伏配合着不断往来运动,才能奏效。若不解运腕,那就一切皆无从做到。南宋姜夔《续书谱》称:“屋漏痕者,欲其无起止之迹。”学生觉得要感悟“锥画沙”就去看看宋徽宗的痩金体,要感悟“屋漏痕”就看看颜真卿的《颜家庙碑》。我想通过大家的理解和观察是不难找到自己的喜好的,也就是各花入各眼吧!
这一回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梁武帝萧衍对王羲之的评价,他说王羲之的书法是:“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最早出自梁朝袁昂的《古今书评》,袁昂评萧思话的行书是:“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袁昂以走墨连绵解释龙跳天门,以字势屈强解释虎卧凤阙。北宋书法家米芾对此很不理解,他说:“我看了前人的书法理论,有些比喻太抽象,就像‘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作者只是突出了比喻的精巧,这种表述距离笔法的实际很远,是不利于后人学习的。”
米芾说到了一个中国书法最本质的问题,就是对笔法的诠释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抽象,要抽象的话至少也要让大家看懂了。学生对书法是个外行,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我们前人在写这些东西时,满纸都是些妙不可言的意境。就算有一点形象性的表述,在现在的都市生活中您也是看不到了,比如:“秋蛇入洞”,我给我儿子讲得时候,是先用PS技术花了半个小时制作了一张“秋蛇如洞”的图片,儿子看着很有兴趣,但他让我在纸上用笔墨表现一下,我立马就傻眼了。对“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我用PS做出了的图片是一条龙飞在古老的牌坊之上,一头老虎雄踞在皇宫的楼阙之上。可我实在是没有能力让儿子把这两张图片与书法联系起来。这就是米芾说得:“作者只是突出了比喻的精巧,这种表述距离笔法的实际很远”。
米芾提到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书法表述的标准化问题,作为一个北宋时期的书法家,居然可以有这样精辟的论点,实在是让我惊叹。我最需要的书法字帖是这样的:“起笔时的笔毫在什么位置?行笔时笔毫是怎样转动的?收笔时笔毫顿收的方向和位置?当然这些手腕的动作都要设成分解动作,然后拍成高清的图片,可以便于我和小孩子们一起练习和体会。”这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中国人,对中国书法最基本的需求。如果这种要求得不到满足,中国书法在我的家里就面临失传的困境。可能有的朋友会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去学习,去体会。”客观地说我的确是不够努力,我之所以不努力的原因是我和儿子看了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蛋炒饭》,说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北京有个叫大卫的青年,他的祖上是宫廷的御厨,公私合营后他的父亲在国营饭店掌厨,却很看不起饭店的经理,说经理的厨艺上不了台面,最终他带着一身的绝学很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大卫后来子承父业进了饭店,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领悟了宫廷御膳中蛋炒饭的手艺,把一个满清的遗老吃得眼泪哗哗的,遗老激动地说:“就是这个味。”看完电影后儿子问我:“阿爸,蛋炒饭要学三十年吗?”我说:“蛋炒饭不需要学三十年,大卫的父亲没有教对,因为要是他父亲教的方法科学、准确,是很容易让儿子学会的,儿子都是很聪明的。”于是儿子很高兴地让我教他炒蛋炒饭…。
这个电影里的父亲是个好厨师,但不是一个好老师,他让自己的儿子,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来重复验证自己的脚步,一个“蛋炒饭”真的有这么复杂吗?鸡蛋要调到什么状态?米饭、鸡蛋、盐的比例是多少?要什么样的火候(给个图片)?下料的先后顺序?各炒几分钟?翻炒的方法?有了这些详尽的参数,他的儿子好像不用学三十年。三十年应该是父亲做的事情,儿子要做的只是复制粘贴,然后升级。这才是传递知识最好的方式。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中国人和德国人煮鸡蛋的区别,中国人把鸡蛋往加满水的锅里一放,然后出去洗漱或干点别的,等再回来鸡蛋就煮好了。但德国人会用一个差不多刚好装得下一个鸡蛋的专门容器,下面焊一托盘,然后加满水,1分钟水就开了,3分钟就关火。关火之后他们利用余热再煮3分钟,把鸡蛋煮到刚刚达到营养价值最高的状态。接下来用凉水泡3分钟,使这个蛋很好打开,德国人认为这样做很标准。跟中国人相比,德国人节约了4/5的水、2/3的热,同时还让鸡蛋达到了最佳的营养状态。在这两种方法里,我们可以发现德国人按照严格的标准和规范去执行,资源占用最少,效果也最佳,最关键的是这种方法有复制性,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只要按照这种方法去做,他们煮出来的鸡蛋都是一样的。而中国人煮鸡蛋的方法太随意,“水”和“热”的浪费是显而易见的,但最要命的是,每次鸡蛋成熟的状态都不一样,这也就是我们的蛋炒饭,要学三十年的根本原因。人生苦短,来个专家,给个标准的字帖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