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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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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脚立着个着道袍的老头,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地正凝神眺望路尽头,而路尽头有个人怀中似抱着什么,脚下步伐急而快,直直奔了空空老头来。

待到了近前我方看清,竟是先前那公主床前的小婢女!只是如今一张脸上满是凄惶,而怀中抱着的不是别个,却是那脖颈上有一滴红痣的男娃娃。

小婢女到了跟前施个万福,就急匆匆道:“道长——”

而空空老头忙打个揖,回道:“今日晨起喜鹊叫枝儿,贫道便算出会多个徒弟了!你也不用多言,他们的事我多少知晓些,放下孩子就走吧!贫道也没别的要求,只一件,今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与他相认。”

婢女当下便踌躇,瞧了瞧怀中婴孩,又抬眼看面前慈眉善目的道长,最后狠了心,跺脚道:“好,就依道长所言!只是,道长应可怜她方产下孩儿如今又被算计,可否施以援手?”

“所谓三千幻象,今日她所受的谁说是苦?何况究竟谁算计了谁?李代桃僵……这一招掉包计掉得狠!至于这孩子,本是天上星君下界,将来也是该归位天界,与你们注定只有几面之缘,却不是老道我不近人情了!”

我瞧着这影画,心中便寻思开,怎的有这许多星君下凡?必然天界不管制人口,随便个鸡鸭鹅狗也可升天,瞧瞧,如今装不下了吧?!是要撵下来些腾地方啊!

而那空空老头已接过婴孩,一只手便掐个剑指,朝那婴孩额间一戳:“你啊,就少字辈,灵山七子第二子吧,这生得粉雕玉琢的,唤作裴少玉,可好?!”

“道长,这孩子生父乃刘郎,”一旁不忍离去的婢女便插嘴。

空空老头捻须晒然一笑:“他此番前来人界,白在你们身上赔了一世父子母子情,便是姓裴吧。”

我心中有滚雷响,轰隆隆的震得耳生疼,便是连眼前都阵阵发花了!

裴少玉,裴少玉?!原来竟是如此得来?!而他竟是龙九?不不,应言他才是九幽少主阎立青与刘郎之子!

所有的谜团便解开,似本一团乱线生生扯不出,猛然间寻到个线头,便一通百通了!

照此说来,裴少玉今日极端作为,竟是为了惩罚那亲娘?只是自打我们见到巨冰封人直到如今,裴少玉与阎立青并无许多接触,怎的就突然变了态度,突然弄到生死地了?!

当下忙抽回心神,再瞧,就觉得无论阎立青或东海龙君,个个额头上都刻着“自私”二字,而陆少卿依然盘膝端坐,便是连剑诀剑指都未曾变,我料想必然是他的话震慑了他们,若无陆少卿护法,哪来的这许多时辰令我观得其中玄机。

原来裴少玉这璇玑星倒是中了自家亲人许多玄机的计了!

陆少卿见我回魂便收了功法,忙又拿出颗丹丸给裴少玉服下,服下丹丸后的裴少玉似好转不少,而阎立青与东海龙君皆瞪眼瞧我,那神色倒是要将我生吞了,再扒掉壳,掰开头,好知晓裴少玉都令我见了何。

可我决计不说的!便是急死他们才好!

而九幽境的震颤却是在此时继续的!本裴少玉这次为我施法前那地界就开始震,我以为必然撑不过多久,不成想仅凭着长生最后一点肉身,竟维持到如今。

但长生的肉终还是有消散尽的时候。

待到我们几个察觉,九幽已陷入随时便会崩塌的境界,说起来这次来九幽,几次三番的皆赶上九幽地动山崩,只是我当时眼不能见,仅凭着听,却也感觉不到多恐惧,如今亲眼所见,倒真有了濒死之感了。

脚下的地面开裂极快,天上地下的冰块暴雨般乱飞乱砸,每个人皆是一脸紧张之色,唯有裴少玉在笑,而那厮笑着笑着便推我,伴着剧烈咳声抢言道:“实话告诉你,这次来九幽前我做过许多查证,虽说恨他们,也想亲自见一面了一桩心事,只是现在见了,也不过如此。”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儿,竟与上次给我的一般:“这是来九幽之前师父给我的,他生怕我回不去,说只要把这个抛到半空,就会开启生门,到时咱们一起回去。只是如今我也用不着了,你与大师兄回去吧!”

说着便抛镜儿,而东海龙君竟抢先腾身子要夺,但陆少卿哪里肯?!双方便“叮叮当当”又交起手。我忙瞄一眼阎立青,见她并无动作,虽多少放了心,却也不敢松懈,只是急慌慌劝裴少玉:“你若不适应眼盲,这次回去我就求散人将眼还你,若觉得他们都对不起你,大不了今后不见,你还有我、还有陆少卿、还有整个灵山呢!若觉得欠了那个火人的债,咱们都帮着想法还,总之无论多大的事,都会过去,怎的便不走了?!”

“这一条命不容易,养大你更加不容易,你就忍心师父难过?陆少卿难过?忍心便是连痴儿也难过?!”

“唉,你的话说得好感人,可惜我这次必须死,压根没得选择!实话说,我欠了人家东西,”

裴少玉这话说得凄惶,仿若有难言之隐,却偏不言明。

“不就是仙眼?若真是欠她的,回去我便求散人弄出来给她,你总不至于死吧?!”

“你不懂!这事压根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次我不死也得死,只是选个死法而已。”

我心中糊涂,而九幽境已经乱成一团,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纸片人、各色精怪、牛头马脸的鬼、飘飘忽忽的魂、一锅粥似地四处窜,却都是些无头苍蝇,不知该如何出九幽了!

一时间鬼哭狼嚎,到处都是凄惨之音。又加上那天崩地裂的响,以及陆少卿他们交手时的剑气龙光,只觉得这方地界无比混乱,竟不能多留片刻了!

“花锦绣,什么动静?”裴少玉瞧不见,只能问我。

“是鬼!好多的鬼怪皆四处乱撞呢!”

“糟了!他们要是一同从生门出去,人界就该乱套了!”裴少玉那厮便道。

“那怎的办?难不成都留下?一同被这千年万载的冰封住?!”我也急,边瞧着那方战事,还要留意阎立青会有动作。

但阎立青只是傻愣愣的杵着,也不知在想何了!

“需要有个人,用肉身抵挡鬼怪,”裴少玉那厮言罢便勾嘴角,长叹声道:“得了,这种表现机会还是给我吧!这辈子一直都看大师兄表现来着,如今我也英雄一把!这次连死法都不用选了!不过这么死倒挺光荣的哈。”

我痴呆呆瞧他,竟见他满头满脸的光华,明明方才还半死不活,此刻却似回光返照了!

而他就盘坐,接着口中念动诀法,半空中你争我夺的镜儿突地原地盘旋,发出阵阵耀目光华。

“我说走就立马走,别犹豫!”裴少玉道。

他一向说话吊儿郎当,并无多大震慑,但此言却令我不由激灵灵一抖,便不由自主点头。而正交战的陆少卿与龙君也停手,就闻陆少卿重叹一声,不无惋惜道:“少玉——”

有多少话皆化作无声,只余了一脸愁容。而裴少玉便道:“大师兄,这辈子做你师弟不错,要是有下辈子,还做你师弟!只是,你别再这么一本正经了!”

言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口中念诀音也不止,随着那诀法之音,就见裴少玉遍体生光,那光华渐强,最后将他整个虚化,而虚化的人影似面带笑意,就有音缓缓飘荡起:“回去告诉师傅,我辜负了他的希望。其实我本也不想成仙成君,只求人世逍遥就好,只可惜今日一别,永无相见之期了。”

光华上升上升,直到接上那镜儿门,天地间归于平静,所有的音皆止。

“走!”

只闻裴少玉一人之音了。

我眼中满是泪,明知道此刻不是磨蹭时候,偏迈不动半步,而头晕晕的,心中便有音嘶喊:“我是绝不该弃了他么!若三界六道无了这厮,便更加无趣!”

“裴少玉!”我朝那光影子喊。

“锦绣姑娘,请先行,”万不想陆少卿这般心狠!竟弃裴少玉不顾!!

“锦绣姑娘,莫犹豫,”陆少卿再度开言催促。

而东海龙君已早一步进了门内,便要在门内动手脚留下我们,幸而陆少卿及时发现,当下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斗。

阎立青呆愣愣地最后瞧一眼九幽,便也身子腾起奔了那生门去,只余了我独自立在原地,希翼着还有转圜余地。

但转圜余地未到,异变却又突起了!

“阳春面,阳春面,好吃的阳春面!”

就见一位老婆婆推着个小推车,上摆着一只大木桶,而桶中热腾腾的皆是面,竟是自九幽深处缓缓而来。

那老婆婆步履蹒跚,偏停在我面前,停下了就拿起车上勺子,勺一下子面:“姑娘,要吃面么?!”

此刻哪有心思吃面?我当下就摇手,并说:“老婆婆,这地界要毁了,别卖面了,快逃吧!”

“你也不吃我的面?你们都不吃我的面?!”那老婆婆突地露出个诡异笑,一双眼亮得如同孩子的眼:“我说过不吃我的面一定后悔!”

说着一只手竟猛地扣上我腕子,而那只手竟万分有力,我挣了几挣,压根便挣不开。

而陆少卿也瞧见这方变故,正要说话,就见那九幽公主阎立青竟当先惊声唤:“小桃,竟然是你!”

小桃?!难道那三百年前的小婢女,便是眼前这垂垂老矣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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