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摇头否认,“我哪认识什么人?”
惟芳公主并不大守礼教,问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就不相信地追问了几遍,俞筱晚都很坚定地道:“我不是怕传出去名声如何,是真没有!”
见她真是没什么意中人的样子,惟芳公主难免嘀咕几句,“君家的男子你都看不上眼么?难道你喜欢韩世昭那个假人?还是你敏表哥那个木头?”
对这两人的评价倒还挺贴切的,俞筱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是马车外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被点到名的韩世昭和曹中敏无奈地相视一笑,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只有君逸之一直保持着往常一样的玩世不恭的笑,只不过俊脸上的肌肉却绷得很紧,怎么看都有些强撑的意思。
回到曹府,张氏就将儿女叫到雅年堂来,问他们与公主和君二公子攀交得如何,得知太后有意给俞筱晚指一门贵亲,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得腾地站了起来,“这怎么行!”
有了皇亲做靠山,俞家的家产她肯定是分文别想沾了,就是吃下去的说不定都得吐出来。
她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忽然拿定了主意,“此事得找你舅舅舅母商议一下。”
曹中雅也分外赞成,“那君之勉公子日后可是会继承亲王爵位的,君二公子也不过是个郡王而已,娘,我不要俞筱晚的品级比我高。”
张氏立即使人去给张夫人通了信,澄清厉害,张夫人便去找女儿张君瑶,“那个俞丫头跟吴庶妃穿连裆裤的,决不能让她攀上好亲事。”
张君瑶想了想,漫不经心笑道:“元宵之夜让表妹们来王府陪我解解闷吧,我介绍几个人给她们认识。”
张夫人听了女儿的计谋之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展眼便到了元宵节,皇上赐宴清华宫,官员们都携夫人入宫参加宴会,而曹家姐妹和俞筱晚却被请入摄政王府陪张侧妃解闷。因为小武氏也在被邀之列,想着还能见到吴丽绢,俞筱晚便也没推辞。
摄政王妃不在府中,王府里就是张侧妃为大,王爷的几位妾室听说张侧妃的表妹们来了,都过来见了一面,俞筱晚只虚应了一下,就告罪去看吴庶妃。
吴丽绢的院落离张君瑶的院落有些远,中间隔着王妃住的正院,必须绕道后花园避开。府中的宫女引着小武氏和俞筱晚从花园经过时,俞筱晚见花园的廊亭中有丝竹声传出,略微露出了些好奇的表情,府中还有客人吗?
宫女笑着解释道:“那是怜香县主借了廊亭宴客。”
怜香县主姜媛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妹,俞筱晚只知道她钟情于曹中睿,却不知道她的性子如何。
廊亭那边也正有婢女送了几碟各色腌果过去,笑称,“这是我们张侧妃的表妹亲自渍的腌果,请县主和各位小姐品尝。”
姜媛尝了一颗,笑赞道:“的确不错。替我道声多谢。”
婢女恭敬地曲膝退下,便有一位小姐笑道:“当然不错,太后都喜欢吃她渍的腌果呢。”
几位贵族小姐便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位小姐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们应当也见过她,就是上回被晋王妃叫去一直陪着看戏的那位小姐。听说,晋王妃有意将她配给之勉公子呢。”
“胡说!身份根本就不配!”姜媛斥了她一句,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静雯郡主,宽慰似的道:“以讹传讹的事,别放在心上。”
那位小姐却是不满怜香县主不相信自己,信誓旦旦地道:“我可没骗你们,太后也有意指婚呢。”说完又是一脸后怕的样子,捂着小嘴道:“可别说是我说的。”
“你……”姜媛还要说她是胡说,可一想到此女父亲的身份,当时就信了多半,再回头看好友静雯郡主,已经踱到窗边去了。
她忙跟过去,站在静霁郡主的身边,小声道:“你别放在心上,你与之勉哥哥从小到大的情谊,太后也是知道的,就算真的要指婚,顶多是侧室罢了。”
静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一道窈窕的身影,直到那身影转过垂花门再看不见,才回头朝姜媛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吗?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再说,之勉哥哥对我一直很好,那样的女孩儿,对我也够不成威胁。”
姜媛笑着点了点头,忽地道:“我们去吴庶妃那里玩玩吗?说起来,那天都没仔细看那位小姐长的什么样子。”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致,相携着到了吴庶妃的水风景。
俞筱晚正跟吴丽绢母女说话,喜儿便进来通禀道:“静雯郡主、怜香县主与几位小姐要来给庶妃问好。”
吴丽绢忙道:“快请!”
一行进来六名少女,与一般的千金不同,都是干练清爽的短袄六幅裙,头上梳的抓髻,首饰也不多见,只簪了一两只花簪,还不带流苏的。
吴丽绢帮着两厢介绍,“这位是我远房表妹俞筱晚,这几位是静霁郡主、怜香县主、艾可心、蒋婕、肖昱、秦妤。”
众人相互见了礼,分主次坐下。
怜香县主跟吴丽绢最熟,笑嘻嘻地道:“听说吴姐姐这儿来了贵客,咱们不请自来了,一会儿正要去玩飞镖,不知俞妹妹有没有兴趣。”
静霁便道:“你别胡闹,没得吓坏了客人,人家可是规规矩矩的小姐。”
“静霁,我这叫爽快!俞妹妹,射飞镖可比击鼓传花好玩多了,你不如来试一试,不喜欢不玩就是了。”姜媛邀请道。
俞筱晚见她们个个都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想到赵国公是武将,只怕怜香县主交往的这些千金也是武将之后,武将的女儿果然同文官的女儿不同,看起来就爽快得多,二则吴丽绢母女可能有私房话要说,她又不想回张君瑶那边去,三则她也有兴趣玩飞镖,于是便笑道:“好啊。”
姜媛立即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朝吴丽绢道:“那我们先去玩着,到饭点再送俞妹妹回来。”
吴丽绢就笑道:“让喜儿跟着服侍吧,不劳烦县主亲自送人回来了。”
也是有让喜儿照料一下的意思,俞筱晚便感激地朝吴丽绢笑了笑。
到了王府的练武场,早有王府的亲兵将飞靶布好,一色儿的钝头飞镖也早备齐,看来怜香县主是经常在这里玩耍的。
俞筱晚就放了放心,认真跟几位千金比拼起来。对上飞靶,俞筱晚一镖就正中红心,将静霁和怜香两人都给惊呆了,愣愣地问,“你说你没玩过?”
俞筱晚含笑点了点头,“是啊。”这的确是她第一次玩,不过习武也快一年了,这点准头还是有的。但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后面的几镖她就故意放水,射在外圈,让头一镖显得好象是无意间命中的。
秦妤眼睛咕噜一转,又要玩骑马射箭,俞筱晚也没怯场,认真同她们玩了一圈,箭箭命中,虽然不是每箭都在红心,但比之她们六个还是强得多了。
姜媛便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自小就习过武的?”
俞筱晚淡笑道:“学过一点皮毛,家父是河南都指挥使。”
众人恍然,便笑道:“原来跟我们一样是武将之后,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吧。”
蒋婕笑道:“就是,物以类聚嘛。前个儿杜家宴会发了帖子来,我都没去,跟那些千金小姐们在一起,无非是比谁的头饰漂亮,衣裳款式新颖,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假借赏梅之名,行的还不是勾引男人之实?”
静霁郡主啐她道:“你说得太粗鄙了,不过,听着挺爽快的……”
众女都哈哈笑了起来,俞筱晚难得地开怀,觉得跟这些豪爽的千金们交往,的确是桩乐事。
到了饭点,喜儿请俞筱晚赴宴,怜香县主的宴会也要开始了,众人就与俞筱晚别过,说日后多多交往。
待宫中散了宴,王府的聚会就早散了,摄政王下榻在王妃的正院,先净了身,到内室的暖炕上歪着,就着明亮的玻璃宫灯翻看公文。就听得王妃在稍间问宫女的话,有宫女回道:“今日怜香县主与俞小姐一同玩了一上午,宴时才分别的。”
王妃不由得好奇地挑了挑眉,“媛儿怎么知道她来了?”
那宫女回道:“张侧妃使了婢女送腌果给县主品尝,县主听说是俞小姐带来的,便去道谢,就这么认识了。”
王妃又问县主她们玩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笑了笑,打发宫女退下了。进得内室,王妃伴着摄政王坐下,王爷眉都不抬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妃笑啐了一声,“才不说,你的心肝宝贝张侧妃虽然平时不跟媛儿来往,可今日好心送腌果给媛儿尝,我若还怀疑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会落个满身埋怨,待日后有了分晓,王爷自然会知道……再者说,一个小孤女,哪里有王爷您的子嗣重要?”
摄政王无奈地抬眼看她,“我一个字都没说,你就给我定了罪名。”
王妃咯咯娇笑,偎进王爷的怀里,“好啦,我会管您看好后院的,会让她安安分分在府中待产,您只管忙您的大事便是。”
摄政王勾起她光洁的下巴,俯头印上一个吻。
王妃享受地闭上眼睛,心中却是甜蜜又得意,可笑张君瑶还以为生个儿子就能取代她,却不知王爷与她情深意重,更看重她的智谋和气魄,能帮他管理后宅,让他安心政务,否则,她早就坐不稳这王妃之位,何须等到今朝!
展眼就进了三月,莺飞草长,春暖花开,桃花、杏花、李花,还有各种无名氏野花,开得蓬蓬勃勃,花间蜜蜂蝴蝶忙碌穿梭,百鸟欢唱,一片生机盎然。
二月底的时候,曹中睿迎娶了何语芳,不过听下人们说,两人各有房舍,一来是曹中睿还年幼,老太太和爵爷都不希望他们太早圆房,二来曹中睿自己也不愿意。
何语芳的陪嫁极多,这给她撑足了脸面,老太太又时常赞她懂事守礼,曹府的下人们也不敢小瞧了这位二少奶奶。俞筱晚本是不想与何语芳有过多交集的,却不曾想在花园里几次无意撞见后,竟越聊越亲近。何语芳的确是有内才的女子,样子生也不错,可惜了一点小缺陷。俞筱晚前世听说她最后出家为尼,其实在曹府,若是不能生下一儿半女,跟出家为尼也没有什么区别,她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何语芳一次,怎么也得给她个儿女傍身。
这两个月间怜香县主和惟芳长公主来曹府寻俞筱晚玩过好几次,俞筱晚渐渐与怜香县主那帮人玩得熟了,跟惟芳长公主的交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情浓得象是相交几十年的闺蜜。只是俞筱晚不大明白,惟芳为何时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天正是骑马比赛的日子,惟芳长公主要从宫中出发,就由怜香县主来接她。俞筱晚早就打扮好了,一身素色骑车装,因为怜香县主告诉她,女子也有专门的赛马比赛,而且怜香县主答应借马匹给她。
雅年堂……
“睿儿,你妹妹穿这身衣裳漂亮吗?”曹夫人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寻求儿子的肯定。
曹中雅摊开双手,将衣裳全面展示出来,在哥哥面前转了一个圈。银红色的遍地牡丹纹琵琶衿上裳,配淡粉色流彩暗花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系一条粉色柔绢丝绦,腰间左侧饰一块上品羊脂玉的云纹葫芦(福禄)玉佩,右侧则是女孩儿家常系的荷包、带金环的香帕等物,琳琅一身。
上色深而下色浅,远看如同一朵出水芙蓉。
曹夫人秀眉弯弯,面带笑意,对女儿的美貌和自己亲手挑选的这一套衣裳,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必定能引得少年公子竞折腰。”
曹中睿看着妹妹换了不下十套衣裳,早就神思飘渺到天外去了,想像着这样的衣裳若是穿在晚儿妹妹的身上,那该有多么明艳动人。可惜……
曹中雅得意地理着衣袖,“表姐真的都安排好了吗?”然后阴狠地道:“最好是摔死她。”
张氏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可不是你表姐安排的,这是借刀杀人,你少把罪名往你表姐头上扣。”
曹清儒今年也得了请柬,可以带儿女一块参加。一家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在俞筱和怜香县主之后一脚到达会场。
会场里早就人山人海,参加的都是权贵子弟,主子不多,奴才却多。摄政王携王妃坐在高台上观看,君逸之与家人坐在一起,忽见摄政王妃朝他笑了笑,忙过去请安。
摄政王妃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小声地问,“今年你参加吗?”
君逸之摇了摇头,“没意思,没一匹马比得上我的逐风。”
王妃便笑道:“那可就便宜之勉了,听说他前月才得了一匹乌云踏雪。”
激将法没用,君逸之还是摇了摇头。
“若这回他出了风头,太后大约就会帮他指婚了。”摄政王妃状似无意地道:“不知是静霁还是谁。啊……静霁在那边,看起来跟俞家丫头的关系不错嘛。”
君逸之顺着手指瞧过去,果然见俞筱晚一身短打骑马装,在跟静霁和怜香说话。他眸光微微一闪,便下了看台,走了过去。
俞筱晚正在挑马,静霁郡主、怜香县主和蒋婕等人都多牵了一匹马来,随她挑选。俞筱晚骑术不错,可挑马并不在行,看这几匹马都高大俊美,一时拿不定主意,君逸之溜达过来,漫声道:“这种母马骑了也想赢吗?”
怜香县主回头一看是他,顿时恼了,“母马怎么就不能赢,我们女子比赛都是骑的母马。”
君逸之一匹一匹拍过去,眸光闪了几闪,朝俞筱晚笑道:“我有马可以借给你,你随我去拿吧。”
怜香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惶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