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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者之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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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者之诲

2018-04-14 作者: 灰杜鹃

第十五章 长者之诲

嘉陵江下游三公里,岸边一个石头山上,刘虹站在红岩村的办公室里,凭窗西望——山下是房东的葡萄园,远处的山丘笼罩着总也不散的雾,露出一些零星的房子。报上报到了陆军机械化学校来渝的消息,它应该就在远处的雾里,重庆大学的一栋楼里。儿子在上游埋首苦读,母亲在下游伏案写作,咫尺天涯。能不能找机会去见见长子?看看他的思想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受国民党奴化宣传的影响?这个倔强的孩子万一立志效忠他的党国,那可怎么办?那一定是**的祸害,会害了他的一生。也许,也许还不至于吧,哥哥说他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还是见见才能确定,才能放心。但是,那里暗藏杀机,贸然前往会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儿子。万全的机会太难找了!那么,小心一点也许不会出问题。如果能有见易如潇那样的机会就好了……

她端起茶杯,望着远方的雾,又放下茶杯,默默数着雾中露出的几栋小屋。犹疑之时,门开了,罗主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稿纸,脸带喜色:“小刘,你的这篇文章得到了周副主席的表扬。他说你的政治敏感性强,条理清晰,文笔流畅。还做了批示。”

刘虹回过神来:“哪篇?”“就是这篇关于重庆新闻界左翼人士的分析。我想让宣传部的同志都传阅一下。只是里面关于易如潇的部分写得太长,太突出,你把它删改一下,改成和其他左翼人士一样的篇幅。”刘虹从主任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稿子,说:“好吧。”“好,你抓紧改。”主任说完就走了。

刘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翻到了文中易如潇的部分,端详着那三个字。几个月来,她不时在《大公报》上看到署名“易水寒”的文章,时而风花雪月,时而针贬时弊,文笔明丽晓畅。她似有所悟,便用电话联系了报社编辑部,证实“易水寒”果然是易如潇。她想起了在中国公学的日子,那些自由的思想,活跃的社团,奔放的青春。于是她耐心寻找着和他见面的机会。后来她得知《新华日报》要组织“文艺的民族形式”座谈会,他要来参加,于是她便借采访的机会赶到七星岗,来到《新华日报》营业部,见到了那个当年的热血青年,会间乘隙和他聊了一阵。

易如潇老成了许多,面露沧桑,说了他的经历:从中国公学毕业后就留在上海,在《申报》任编辑。后来听说刘虹入狱,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与一个商人的女儿成婚。不久目睹柔石、殷夫以及《申报》总编史量才等多位“左联”会员先后遭到国民党杀害,义愤填膺,写文揭露,结果受到政府文化检查,被迫离职。抗战开始后,欲投笔从戎,又遭老婆反对,便投到《大公报》社,随报社迁来重庆。在日军对重庆的大轰炸中,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在防空洞口。刘虹一阵感伤,想安慰他几句,却只剩慨叹。易如潇轻轻一笑:国破家亡,何止我一人?你们《新华日报》的记者也不好当啊!

二人相互宽慰一番,叙旧话别。刘虹自知身份特殊,时常会有特务跟踪,为了不连累他,尽量不和他私下见面,只在报纸上继续关注着那个驰骋文坛的才子。

可是,儿子在军校,出门自由活动的机会都很少,这见面的机会可得等到什么时候……

主任的意见是对的,自己应该更理性地面对易如潇,就像面对别人一样。于是,她暂时放下了长子,拿起笔,开始删改文章……?

冬日是收藏的季节。在重庆大学的一个小礼堂里,讲台正中挂着孙中山的大幅画像,他正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下面一百多个面容严肃的新军人,和十几个衣装严整的老军人。画像两旁贴了一幅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陆军机械化学校举办的“抗战之经验”报告会开始了,邀请了一些在重庆的高级将领做报告。战车科除了两百多个后勤人员和随军家属,所有的师生都站在下面,先唱党歌,然后向孙总理遗像鞠躬行礼,再齐刷刷地坐下。

今天走上讲台的是第二十三集团军参谋长周从化中将。台上只有一张木桌,没有话筒。周将军一身戎装,稳步走上讲台。他中等身材,面容端庄,戴一副细细的黑边眼镜,两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儒雅之气,话音铿锵有力:“……抗战之经验甚多,最关键的一条在于一致对外。抗战中,**作为主力,在正面战场上抵御了大部分日军,居功至伟。但是**有一个最大的耻辱,就是出现了一批叛军降将。共军虽弱,却没有一支叛军,没有一个降将。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这是我们需要深刻检讨的地方。你们作为**的新军人,要深刻思考这个问题,要有军人的意志,还要有作为一个现代国民的思想。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思考这个问题的。”

他的国语带有四川腔,没有大骂**,还说了**的好话,还用一种征询的眼光看着台下,请学生提问。学生们都很奇怪,愣愣地看着他。有个学生站起来开始试探着提问:“请问长官,国共两党目前在战场上僵持,您对目前的局势有何看法?”

周从化不慌不忙地说:“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国共两党亦战亦和,中国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历史性选择,中国要往何处去?我认为,中国只有走向民主才有前途。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好好想想,为之尽一份心力。放弃偏执,拒绝谩骂,才能走向真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到军校读书?”那个学生答道:“是长辈叫我来的。”“你自己怎么想的?”“我相信长辈的选择。”

周从化的眼光有些暗淡,目光移到旁边的学员身上:“你们呢?你们也都是听从长辈的安排来的吗?”学生们面面相觑。

吉永清觉得周将军的讲话有新意,有独立的思想。于是他站了起来:“报告长官,我是自己想来的,没有长辈安排我。”“你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吉永清顿了一下:“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想来军校学点技术,将来才能在世上立足,报效党国。”周从化示意吉永清坐下:“我们中国人历来尚古,习惯遵从祖制、上意。可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思想,中国才有希望。”空气很静,静得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又有一个老学员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挑衅:“请问长官,你是国民党党员吗?”

周从化回头看了看孙中山的头像,又环视全场,看着会场的最远处,不紧不慢地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已经老了,还有何求?本人追随孙总理二十多年,当了二十多年的国民党党员,对今天的国民党很失望。国民党虽有数百万党员,但在基层,大多数都是挂名党员。信念不坚,多有何益?这二十多年里,我们这些老年人对于革命的认识曾经比较肤浅,走过一些弯路,希望你们青年人能真正找到革命的道路,救国民于水火。如果我们老年人错了,你们青年人不能再错了……”

风停了,众人的眼光凝了。苟教官和马教官面面相觑一阵,马教官悄悄地退出了礼堂。周从化的从容、理性和谦逊感染了吉永清,他觉得周将军看待世界的态度与舅舅有某种相似,应该也属于国民党的**,应该多向他请教。

马教官很快回到礼堂,走到周将军身边轻声道:“周将军,您的电话,是国防部打来的。”周将军点点头,转身走了。于是苟教官宣布散会。学生们缓缓走出礼堂。晚霞浮起,苍山迷蒙如海,残阳艳丽如血。

此时的军校临时校部里,徐教育长站着,姚副校长正在训着:“此人是川军出身,革命觉悟不够,现在又有些**,以后不要再请他了!”徐教育长连连道:“是是是,以后我们还是请黄埔出身的军官来讲,最为稳妥。”姚又说:“我们作为军校,是党国的犬马,党化教育还要加强!下期的演讲会,要事先审稿,不能让学生受到**思想的影响。奖励力度要加大,要请军内的记者来报道。”徐说:“是是,我都安排好了。”?

冬日的山城白雾弥漫,在路上看不清周围的山,和远方的路,汽车开得格外慢。吉永清在车上摇了很久,好不容易下了车,赶到朝天门码头。大雾依然不散,各种车子停在远处,乘客下车后要走过长长的石阶,才能来到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江边停着一艘客轮,还没搭好舷梯。中央训导团所在的南坪离码头很远,所以卢靖文早早地来到了码头,看到外甥赶来,心中一丝宽慰。这小伙子常有一些特立独行的思想和作为,前程难以预料,不像老二老三,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们几十年后是什么样子。

“永清,不急,船还要等一个多小时才开呢。”

“舅舅,那我们坐一会儿吧。”

“好。”他们和许多乘客一样,就在江边的石阶上坐下来歇息。“您回去要给外婆找个好医生看看。”

“她老人家不如以前了,有点喘,吃了些中药也不见大好。”

“哎呀,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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