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小女儿就拉着他嚷:“爹,我痒!”她捞起衣服抠着皮肤。他看了看孩子的腰上、腿上都长了一种红斑点。老婆也不停地念叨:“不知咋的,我身上也痒。”
高主任道:“重庆太湿热,老家太干燥,你们刚来还没适应,等过了一个夏天,明年就好了。”
老婆道:“那我弄点盐水来给孩子洗一洗。”
“弄点艾叶,效果更好。小子呢?”
“他不痒,天天在山上野。”老婆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埋怨道。
高主任轻笑道:“这小子皮实,是个当兵的料。先让他到九龙坡读初中去,毕业了就去当兵。路局正在筹办九龙坡铁小,九月份要开学,到时候让丫头去读一年级。”
按老家的习惯,天要擦黑才吃晚饭。等到儿子回家,老婆点燃门口外的煤灶,开始下面条。高主任心里想着:需不需要请路局的专家来帮忙检查一下组装流程。
一家人吃着面条。老婆说:“重庆的面条没有老家的有嚼劲。”
儿子还很兴奋,面条在嘴里嗖嗖地响,还一边说个不停:“后面这个九龙山有好多街道,有龙吟路,再往上爬是黄桷坪街,上面有个王家大山,看得可远了!今天天气好,九龙坡的车站、铁路,还有江上的船,都看得到。”
女儿慢慢地吃着面,眼睛望着哥哥:“哥哥吹牛,山上哪有街道?”儿子说:“小丫头不懂,没见过重庆的山,和老家的不一样!”女儿好奇地问:“能看到江那边吗?”儿子说:“看不到,这江太宽了!”
高主任用筷子敲了敲碗:“我们家男女平等啊!说话注意点。”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传来余若馨急切的声音:“高主任,您知不知道吉永清到哪儿去了?”
高主任放下筷子:“咋的?他还没回家?早下班了,我没有留他呀。”
余若馨道:“我到车间找过,没有人。那他会到哪儿去呢?”
高主任道:“别急,我派人找去。”他走出门,对着单身宿舍喊:“孙家富,你们几个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屋里出来几个小伙子。高主任吩咐道:“你们师父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你们几个到处找找!你去车间,你去江边,你去菜市场,你到火车站看一看!”很快,五六个徒弟分头找去了。
邓关站着没动。高主任看着他:“你还站着干什么?”
邓关走过来对高主任说:“主任,我们到机车上去找!”
高主任一想,那是个死角,还真没找过。他说了声好,就带着邓关进了车库。两人爬上正在组装的美国机车,司机室没人。再到煤水车一看,吉永清在煤堆上睡着了。邓关爬过去把他叫醒。吉永清满身黑灰,一脸疲倦。
高主任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吉永清揉揉眼,脸上一道道黑:“我找到加煤器卡壳的原因了。美国机车和日本机车的结构和尺寸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高主任有点心疼:“你一个下午都没下车?”
“我吃了午饭就来了,是有点困。”
“你老婆找你都急死了!”
“还有那个放水阀,一个是粤式放水阀,一个是爱式放水阀,安装方法也不一样……”
高主任又是高兴,又是爱惜:“好了,快回家吧,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说。”
吉永清下了车,换下工作服,出了车库往回走。太阳已经落了半个脸下去,那排长长的工棚的门口有一滩滩的水迹,有的已经蒸发,有的还在流淌。一些职工和家属吃完了饭,坐在门口纳凉。
他回到家里,洗着脸。余若馨在旁边不停地埋怨:“就你积极,连家都不要了?你图个啥?”
吉永清道:“我不图什么,就是看见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就想弄懂它。”
见老婆还在念叨,他又说:“我以前没干过铁路,必须把火车的技术问题弄透了,今后才能在这里立足,你说是不是?”老婆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机车重新试车,加煤器终于正常。高主任兴奋地拍拍吉永清的肩膀:“干得好,我要给你们向上级请功!”崔大伟也拍拍他的臂膀:“兄弟,不错!”
高主任在车间大会上表扬了吉永清,说他具有公而忘私的**品格,是职工们学习的榜样。吉永清心里觉得比涨几级工资还畅快,又纳闷了很久——**品格是什么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