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笑得差不多了，胡道珍这才又说：

“何总，到时候，我能不能去参加你们的那个核心竞争力论坛呀？”一双秋波眼看得何志成心里不仅痒痒的，而且，跳跳的。

何志成说：“胡医生，欢迎你去参加。不论是医院，还是医生，那都是需要核心竞争力的。”却不敢再多说了。到后来，何志成觉得自己差不多是落荒而逃的。赶快与胡道珍道别，然后，迅速走人。

何志成之所以要赶紧逃离，一是受不了胡道珍那咯咯咯的笑声，还有她那双秋波眼的扫视，二是，何志成已经感觉出来了，站在医院走廊那一头、一直在等着他的张娟娟此时有点儿不高兴了。所以，他得马上离开胡道珍。

何志成的感觉和判断没错。

果然，何志成刚一走到张娟娟的身边，张娟娟就皱着一双弯弯的柳叶细眉，一脸不悦地叽讽说：

“志成，你可真是有女人缘呐。当年，我们在一起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就有不少女生喜欢你。我也不瞒你说，我就喜欢过你，雷亚军也喜欢过你。。。这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怎么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来医院看望病人，来看望你弟弟何志坚，怎么居然还能跑出来一个漂亮的女医生来，与你说得是那么热火朝天情投意合的。。。”

张娟娟这么一说，何志成只觉得几十年的光阴像是一片浪花一样，“哗”地一声，便从他和张娟娟之间流淌过去了。而这一流淌过去了，何志成便觉得，他和张娟娟之间并没有分别几十年，而是一直就这么站在这儿，相互对视着，瞅看着，直到他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

是的。

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何志成向张娟娟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攥紧了张娟娟那想要躲避、最终却是停顿在了那儿的手。

在何志成的记忆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去攥张娟娟的手，第一次去握张娟娟的手，第一次去抓张娟娟的手。。。而他这只男人的大手，这一辈子攥过的、握过的、抓过的女人，也不过仅仅就是他的前妻、还有莉莉、还有眼前的张娟娟这么几个女人而已。

李香的手，他没有碰过。

康继美的手，他没有碰过。

张莺的手，他没有碰过。

这一时刻，当何志成攥住了、握住了、抓住了张娟娟的手，而张娟娟又没有甩开他的手，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他与张娟娟之间，将会演绎出人生的一段姻缘与情份。

何志成其实从张娟娟刚才的不悦、讥讽和埋怨之中，已经体会出了张娟娟对他的喜欢与钟爱。与此同时，还有女人的那种小委屈、小酸涩、小嫉妒。由此，何志成联想起了李香以前的种种表现。

这个时候，徐祥早已经出去了，在医院外面的车里等候着。

而何志成则死死地捏着张娟娟的手，一时一刻也不放松。

后来，在那家医院里，何志成还在医院的一个临近大门口的小院子里碰到了刘海英。那个小院子里种了很多竹子，还有一些花花草草，看那样子像是一个小花园。不大，却很精致。何志成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刘海英，当时，何志成的一只手还在牵着张娟娟，亲亲昵昵的，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缠缠绵绵的恋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与刘海英蓦然相见，何志成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额头上还淌出了几粒小汗珠。

刘海英倒还是比较平静，她喊了一声“何总”，然后，低下头来，声音不大，却是悲悲切切地说，她男朋友海大国情况很不好，恐怕没多少日子了，撑不了多久了。。。

刘海英这么一说，何志成心里十分酸楚，就非说要去病房里看看。张娟娟说，她也去车上等着。何志成一想，也行。张娟娟也不认识刘海英，当然更不认识刘海英的男朋友海大国。张娟娟还是回到车上，与徐祥在一起等着他比较好一些。这么想着，何志成就让张娟娟去车上等着他。张娟娟走后，何志成跟在刘海英的后面，去病房看了海大国——年年轻轻的一个小伙子，竟脱了相，只剩干巴巴的人架子了。。。何志成没敢呆时间长了，只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何志成也知道，这人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再说这些安慰的话，也全都是些没用的费话。如此说了那么几句，何志成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刘海英将何志成送了好远。好远。何志成说，你也只能是尽尽心了。单位的事，就别操心了，一切都挺好的。你就安心呆在这儿吧。

说着，何志成从身上的钱包里掏出了几百块钱，递给刘海英说：

“海英，我也没买点水果来，这点钱你拿着，等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买点什么好吃的东西拎进去。。。”

刘海英不要。

推让了半天，到最后，刘海英还是收下了。

何志成上了车，徐祥将车缓缓启动后，已经上了大马路了，何志成居然还是没有从医院那种氛围中走出来，还在感叹着人生无常。

何志成没有回单位，他和张娟娟在浩然居酒店门口下了车。何志成向徐祥交待说，“徐祥，你不用管我了。你直接回单位去，看看李总那儿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听李总的安排好了。”本来还想再交待细一些，让徐祥一定要想些有效的方法与李香套套亲乎，进一步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可是，当着张娟娟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再说，何志成这一会儿，心情也不大好，情绪十分低落。便没有跟徐祥再多说什么。

进了浩然居，何志成与张娟娟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坐下来了。可是，何志成情绪一直不高，始终没有摆脱医院里的那种驱之不散的阴影。敏感的张娟娟觉察出来了，对何志成说，志成，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不高兴呀？何志成说，我跟你在一起，特别高兴。只是吧，刚才见到了刘海英的男朋友海大国，那么年轻，却只剩下了几把骨头撑在了那儿。皮，也没有了，瓤也没有了，核，也没有了，仁，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何志成说得有点恐怖。

张娟娟就温柔而体贴地安慰说：

“志成，别说得那么可怕。我觉得吧，可能是你这一段时间太忙了，心里有点乱，就爱瞎想了。休息休息，缓过劲儿来了，就好了。”

何志成说，可能是吧。

30

很多年过去了，张娟娟突然来到了北京。这对何志成一家人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

是从天而降的大喜讯。

大家都想见见张娟娟。特别是何志成的母亲郭光秀更是喜出望外。当年，那还是在武汉的时候，还是在张娟娟小的时候，郭光秀就非常喜欢张娟娟——当时还叫张兰这么一个聪明伶利、美丽大方的小姑娘。张兰那个时候经常去何志成家玩。当时，何志成的爸爸还健在，身体很壮，拉得一手很漂亮的京胡。胡弦一调，手腕一抖，高亢清脆、行云流水的西皮二黄什么的，就醉人地流淌出来了。于是，就叫何志成、张兰这两个金童玉女演唱起来。

当时，何志成和张兰唱的最多的是——《红灯记》和《沙家浜》。

唱《红灯记》时，何志成唱的是李玉和的选段，张兰唱的是李铁梅的选段。而唱《沙家浜》的时候，何志成扮演的是刁德一，张兰扮演的是阿庆嫂。何志成的爸爸呢，则是一边韵味悠扬地拉着京胡，一边字正腔圆地吼几句胡传魁的唱腔：“。。。这小那刁，一点面子也不讲。。。”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过去了。然而，那些散发在空气中的京腔京味却没有过去。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郭光秀一想起这些并没有走远的往事，一想起何志成的爸爸，那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由于张娟娟那天去医院看望何志坚的时候，郭光秀不在医院，没有见到张娟娟，所以，郭光秀想请张娟娟吃一餐饭，大家见上一面。这天，是个周末，何志成去见他妈妈郭光秀。他妈妈与他弟弟住在一起。何志成去的时候，弟媳妇班丽丽也在家。班丽丽跟何志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说她要去一趟医院，人就走了，出门了。

班丽丽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何志成和他妈妈郭光秀了。

郭光秀说了她的想法——想请张兰吃餐饭，就在家里请是最好了。这样，显得亲热亲近，不见外。

在妈妈说要在家里宴请张兰的时候，何志成迅速在心里划算了一下——在哪个家里宴请呢？在自己家里宴请？那么，莉莉怎么办？莉莉的存在，何志成家里人都略知一二。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坚决反对，硬说莉莉是个不正经的东西，是个居心叵测的坏女人，是个害人的妖精。。。并且，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还胡思乱想瞎联系——将什么脏水都往莉莉的身上泼——居然荒唐地说什么，就是莉莉这个灾星扫帚星进了何家，才连带着何志坚患上了尿毒症——这不纯粹是胡说八道吗？不仅如此，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甚至还迁怒于王训然——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骂王训然根本就是个浪荡公子——自己一辈子吃喝嫖赌、好吃懒做不说，还祸害人——将莉莉这样的祸水往何家引。。。有那么一次，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去何志成家见到莉莉了，将莉莉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将莉莉写的一些小说的资料和草稿撕扯得粉碎，扔得到处都是。。。还非逼着何志成轰莉莉走，撵莉莉走，不然，就别认她这个当妈的，她也没有何志成这么一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何志成在心里暗想，他能将张兰请到他自己家里去吗？还让他妈妈也去参加？这还不闹翻了天？！还不把房顶都给掀了？！自己家里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到弟弟家里来宴请张兰？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味道都变了。这算什么呢？算乍回事呢？

何志成这么在心里捣鼓着宴请这事，他妈妈好像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当下还是有点气恼地说：

“志成，你这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不去你那儿。别让你那个小妖精丢人现眼了。就在你弟弟家里请。我做主了。”

亲不亲，一家人。毕竟是母子连心哪。当母亲的，再怨儿子，再恼儿子，再气儿子，那也是不会恨儿子的。再说了，这还不是为了儿子好嘛，为了儿子能找一个好媳妇嘛。所以，母子俩说着，说着，又说拢了，说近了。到后来，母亲以怜爱的口吻，心事重重地说：

“。。。志成，你这么多年单身一人，还有你那失败的婚姻，所有这些事情里面，是不是都有张兰的因素在起作用呀？儿子，你还别嘴硬，还别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死不认账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妹妹志红打个电话？”说着，就拿起电话，要拔打。

何志成赶快制止说：

“妈，电话就别打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好不好？”

一见儿子有点服软了，当妈的更得意了：

“儿子，嘴不硬了吧？你妹妹志红早就给我说了——这也是你自己亲口对你妹妹志红说的——说你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惦记着人家张兰，忘不掉少年时代的那些事。。。你当初结婚，就是按照张兰的样子找的老婆，最后呢，你还不是用你那些别有用心的蝴蝶兰天天在你老婆面前晃来晃去的，把人家给晃跑了，气走了？儿子，你敢说不是这样的吗？你敢不承认吗。。。”

面对母亲的诘问，何志成不想回答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百感交集的他，回忆起那些并不是太遥远的往事，真是心潮澎湃。有些事情，母亲说得一针见血，恰好说到了他的伤痛处，有些心里的话，也的确是他私下里给他妹妹何志红说过，他也无法否认。

那天，母子俩最终商议决定，请张兰到家里来吃顿饭。何家全家人都参加。让何志坚也回家来热闹热闹，喜庆喜庆。总是窝在那充满了来苏水味儿且死气沉沉的医院里，也不好。同时，也将巴西宁请来。巴西宁与张兰也算是同学。尽管同学的时间并不长。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还说，她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巴西宁了，让巴西宁一起来热乎热乎也好。她当年跟巴西宁爸爸妈妈的关系，那都是相当不错的。。。

听着自己的母亲说与巴西宁的父母关系很好，何志成就立马联想起了一个人来——王训然。王训然当年与自己的父亲的关系那也是相当要好的。他们不仅是同学，而且还是同事。其实，何志成的父母，还有巴西宁的父母、还有王训然等等这样一些人，他们当年都是在北京的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工作，都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就参加了工作，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们都去了湖北参加大三线建设工作。王训然当时也去了，只是不像何志成的父母和巴西宁的父母那样踏实工作罢了。那个时候，身胚高大的王训然有个会打篮球的特长，他打的是中锋，就成天泡在武汉的篮球场上训练或者是比赛，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事，他都懒得做。王训然自己说，他刚去武汉的时候，听不懂武汉话，在武汉的篮球场上泡了一个星期，结果呢，就学会了两个词——一个是“个爸妈”，一个是“个**”——这两个词儿，可以说是武汉市的“市骂”，大家天天都挂在嘴上反反复复地说，反反复复地喊，反反复复地叫。。。听得多了，耳朵里起茧子了，王训然自然是首先学会了这两个武汉市的“市骂”。王训然此后也经常拿这两句武汉市的“市骂”，很得意地骂别人。。。王训然当时不仅是自己打篮球，同时还教别人打篮球。王训然就曾经给何志成他们学校的女子篮球队当过教练。这也就是说，王训然也给当时学校女子篮球队的队员张兰当过教练，教张兰打过篮球。。。所以，当提到宴请张兰——让巴西宁也一起来参加一下的时候，何志成就想到了王训然。不过，当着他妈妈的面，何志成没敢说请王训然，知道他妈妈一直看不起王训然，认为王训然好逸恶劳不干正事，还一肚子坏水，还把莉莉这祸水引进了何家，所以，何志成就放弃了邀请王训然赴宴的想法。

宴请张兰那天，何志成非常想让莉莉过来帮厨，或者说是主厨，也行。如今的莉莉，在两个方面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脱颖而出。由于莉莉长时间呆在家里，极少出门，她就把相当多的时间投入到烹饪和写作上。在烹饪方面，莉莉看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她博采众长去伪存真，同时又勇于探索和实践，已经练成了一等一的高手。经她烧制出来的菜，那就是格外不一般。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莉莉已经到了这么个境界了。再说写作，莉莉从小生活在大山区里，生活底子非常丰厚。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妖魔鬼怪雷公电母神棍巫婆。。。所有这些个充满了魔幻色彩的传闻和故事，就扑面而来，再加上如今他们那山区里的许多人都在北京淘生活，许多人都愿意将他们那形形**的多彩生活讲给莉莉听，再加上莉莉自己的身世就充满了未解之谜，再加上莉莉又特别喜欢看书，也看过了许许多多的小说。。。所以，当莉莉呆在家里学着写小说的时候，那种进步真是一日千里。莉莉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拿给何志成看，何志成觉得莉莉是个好苗子，只是没想到，莉莉这个好苗子迅速地茁壮成长起来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让何志成刮目相看了，激动得何志成直冲莉莉伸大姆指。。。宴请张兰那天，何志成也想过让莉莉在厨艺方面一展身手，给大家带来惊喜和口福。然而，何志成更是想到了另外的两个问题——一个是他妈妈的恼怒；另一个是张兰的嫉妒。所以，到末了，何志成是什么多余的费话都没敢说，什么多余的臭屁都没敢放。

那天晚上的宴请，何志成倒是也请了张莺，可是，张莺偏偏说她有事，去不了。何志成也不好勉强，只能作罢。

在家里宴请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

昔日的张兰、如今的张娟娟在北京不仅意外地见到了何志成，而且，还见到了何志成一家人。当然，因为何志成的妹妹何志红远在新加坡，没法见面。于是，两人就当场通了个长长的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叽哩哇拉说了好一阵子话，很是亲近和火热。

其间，何志红在新加坡那边说：

“。。。张姐，我们又重新联系上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很希望你能做我的嫂子。这是我哥哥多年的愿望，同时，也是我的愿望。我希望这愿望，能尽快实现。”

张娟娟听何志红这么说了，那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尽管如此，那个时候，张娟娟也只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周围的人听见了似的，同时，又用眼睛不时地扫视着何志成，推心置腑地在电话里对何志红说：

“。。。志红，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实不相瞒，我今天对你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呢，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的一个梦想。我没想到这个梦想会现实。只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我女儿张莺又把这根红丝线牵扯起来了。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目前呢，我这边倒是没有任何障碍，什么事都好办。只是吧，这事，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我一个人也办不了。。。你哥哥那头，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有些什么样的安排和打算。。。”

何志红在电话那头什么都听明白了，她便嘻嘻笑着说：

“。。。张姐，那我就提前叫你一声嫂子吧。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哥哥那边的工作由我来做，包在我身上了。。。”何志红竟然在电话里打起了保票。

张娟娟连声说好的。好的。好的。

张娟娟觉得所有这些都是意外的收获。在她来北京之前，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呀，居然就发生了。

成为了现实。

很快，宴请张娟娟吃饭的气氛就进入了高潮。

何志成一家人都参加了宴会。这个时候，不仅是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不时地往张娟娟的碗碟里挟菜，何志成的弟媳妇班丽丽也不时地往张娟娟的碗碟里挟菜，连何志成的弟弟何志坚也高兴地凑起了热闹，往张娟娟的碗碟里挟起了菜，嘴里还乐嗬嗬地说：

“。。。张姐，你这大美女一来，我们大家都特别高兴。你可一定要多吃呀。不然，我妈妈就不高兴了。”

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接过话茬说：

“是呀，是呀。一定要多吃一点。”

巴西宁也在旁边冲着张娟娟一口一声地叫着“老同学”“老同学”“老同学”，仿佛昔日的一切都仅仅只是昨天的事情。

大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何志成此时还在接听他妹妹何志红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妹妹在电话里一再叮嘱说，让何志成尽快与张兰走到一起去。这同时也是妈妈的意思。

何志成说，好，我知道。

敏感的张娟娟觉察出来了——这一定是何志红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见何志成说好，张娟娟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通完电话，何志成悄声对张娟娟说，刚才是我妹妹打来的电话。

张娟娟笑笑，沉静地说，知道。

何志成和张娟娟这边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巴西宁就插了进来说，什么事说得那么亲热呀？你们俩从小时候就说起，说到现在了，这悄悄话还没说完吗？是什么悄悄话，能不能说给我们大家都听一听呀？

大家哄地一声都笑了。

何志成妈妈郭光秀乘胜追击，故意高声说道：

“志成和张兰这两个孩子，他们两人从小就亲，成天在一起玩，又是在一起学习，又是在一起唱戏，又是在***篮球。。。两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现在都老大不小了，这两个人又都还是单身哩。叫我看呐，这就是老天爷有意的安排。非要叫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

类似的话，刚才在何志红的电话里已经表达过了，郭光秀此时又还这样强调和扩散着。何志成明白妈妈的心事。他能不明白吗？！可是，这么一个吃饭的时候，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深谈这些人生重大的事情吗？能那么草率地就当众表态说明天就和张娟娟去拿结婚证吗？

当然，不能。

一切都很好。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白天，是风和日丽；晚上，则是群星璀灿。

然而，到了后来，却是王训然将事情搞砸了。

也真是巧。正像当年武汉人喜欢说的一句话那样——那是巧巧的妈妈又生了一个小巧巧——巧到一家了。巧到开了花了。

那天，偏偏是王训然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他居然是买了一大堆东西去医院看望何志坚。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到了医院，病房里不见何志坚，王训然就给何志坚打电话，问何志成在哪里？何志坚说他在家里请客，来了一帮朋友，何志成、巴西宁都在，还有从武汉来的一个大美女。。。这王训然本来就是一个人来风，还爱聚众喝酒。况且，这一会儿他又是在做好事——给生病的何志坚送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呢。所以，当下听何志坚这么一说，王训然立马在电话里兴高采烈而又慷慨激昂地说：

“志坚，你们等着我哟。我这马上就赶过去。我这原本是打算到医院来看望你的，还带了不少好吃的东西，我一会儿也将这些好吃的东西都统统带过去。这里面还有我女儿和女婿从美国孝敬给我的好东西哩。你们可一定要等我哟，我马上就到了，我马上就到了。。。”

王训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呢？大家也就只能等他了。

说起王训然，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话。

说了半晌，张娟娟这时问：

“你们说的这个王顾问王训然什么的，是不是当年给我们学校女子篮球队当过教练的那个人？”

何志成说是的。

张娟娟就嘿嘿嘿地笑着说：

“这个王教练是挺逗的。好玩。”

却没说如何挺逗，如何好玩。

王训然说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还真没有说错。也不知他是坐火箭来的，还是遁地而行。。。反正是，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王训然就突然冒了出来，脸上带着那种哈利波特似的笑容说：

“诸位，对不起了，我迟到了。”

听王训然那说话的口气，俨然他才是这场宴会的第一主角。

这还没有问题。

王训然真是带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亮出来之后，真是让大家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

这也没有问题。

当何志成的妈妈郭光秀讥笑说，王老邪，王疯子，你可真是长了个狗鼻子呀，那么远，一闻到香味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也不怕把你那狗腿跑断了。。。王训然这时只是无奈地笑笑说，老嫂子，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这时，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当王训然指着张娟娟说，我还记得你，你当年打篮球的时候，不是一个左撇子吗？

这个时候，依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后来出现的。并且，一出，就是好几个。

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按照何志成妈妈郭光秀的说法是——王训然喝了点马尿——其实也没有喝多少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王二哥是谁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地瞎说了——吹嘘他上次泡妞被派出所抓去之后是如何如何英勇悲壮威武不屈。。。

这本来是一件上不了桌面上的事，臭狗屎就别去挑它了吧。可王训然偏偏还当成十分光彩的事拿来吹牛和炫耀。郭光秀、张娟娟、班丽丽。。。等等这么几个女性，当时就把脸板了下来，对王训然侧目而视。

随后出现的问题是越来越严重。

第二个问题是，王训然这一次又当众说起了莉莉。这可更是哪壶不开，他偏偏要提哪壶。

何志成还记得，王训然上一次当众提起莉莉是——那也是在一个酒桌上。当时在场的好像有成功学论坛的主席韩玲等人。那天，王训然非要逼问韩玲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转世的，韩玲死活不说答案。王训然急了，还跟何志成说——他倒要看看这韩玲究竟长的是什么金逼。。。后来，王训然就调转了话头问何志成：“志成，莉莉还好吗？”那天，当何志成刚发现王训然有说莉莉的苗头，他就开始给王训然使眼色，还用脚在桌子下面踢王训然。尽管如此，王训然还是把莉莉的名字说了出来。何志成当时叫苦不迭。那个时候，韩玲倒没什么问题，她还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当时在座的张莺却是眼神有些飘逸。尽管张莺当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然而，何志成那个时候想，莉莉这个名字一定是在张莺的心里扎了根了，再也拔不出来了。。。

这是上一次的事。

这一次，情况要严重得多。这一次开始的状态，几乎是上一次的翻版——何志成也是一发现了苗头，就使眼色和和踢腿脚——也是没有一点效果。王训然照样是我行我素——说出了莉莉的名字，还问了何志成不止一次：“志成，莉莉还好吗？”“莉莉还好吗？”一直避而不答的何志成到后来发现，王训然差不多是故意的——王训然有点以酒盖脸倚老卖老，并且，还兼带着撒点酒疯。

这一时刻。莉莉的名字被王训然一端到了酒桌上，郭光秀就不再是对王训然侧目而视了，而是将怒视的对象转换成了何志成。与此同时，班丽丽的目光里有了惶惧，而张娟娟的目光里则是有了疑惑。

于是，随后几个男人就跑过来劝王训然不要再喝酒了，喝点热茶吧，既可以醒酒，又可以暖胃。王训然这才消停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

也就仅仅是那么一小会儿。

很快，王训然就闯了一个大祸。

当王训然在那你一言来、我一语去的、堆满了众多声音的酒桌上，不知是听谁说了那么一嗓子——何志成也许很快就会与张娟娟结婚了——这时，王训然突然放大了声音对何志成说：

“志成，人家莉莉不是挺好的吗？”

然后，又将声音调得更大了，还用手一指张娟娟说：

“志成，她都是个老女人了，你还啃得动吗？”

忍无可忍的郭光秀终于火山爆发了：

“王疯子——你给我——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