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的,你对不起我的,就像这箜篌
2018-04-15 作者: 谙乐
我欠你的,你对不起我的,就像这箜篌
“怎的有空来我这儿了?我可是记得,从你拿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没有再偷偷摸摸地来书房了。”炎夭轻声说着,开始继续批阅剩下的奏折,神色平静,就好似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哥哥说的是哪里的话,偷偷摸摸也确乎是难听了些,小弟这不是光明正大地来了嘛。”向天行笑着,径自坐到了一旁的椅座上,张望了下四周,微蹙眉,“哥哥真是寒酸,怎的偌大书房,宫女侍卫都不见半个,小弟可是要喝茶水的。”
“茶水在案几上,自己倒去。”
“哎呀,哥哥真是不疼惜小弟我。”向天行哀怨地瞅了眼还在自顾自办公的炎夭,无奈,自己起身去倒茶水。
似才注意到倒在地上怒瞪他的芦荻,无辜地眨着眼睛,就好似真不明白一样:“哎呀,哥哥,你这屋子里怎么还倒着个人呀,他怎的这般凶恶地瞅着天行,天行害怕呢。”
炎夭用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颇为无奈:“天行,你也莫装傻充愣了,把他带走吧,怎么处置随你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倒在这里我也是很困扰的。”
向天行眨了眨眼,眉眼弯弯,无邪地笑着:“哥哥这是说哪里的话,哥哥既是这么说了,那小弟就帮帮哥哥处理掉这闲杂之事罢。子鲨,把芦大公子抬回去,你主子我还有些事要请教芦大公子呢。”
而不过转瞬,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恭敬地应了声是,便真抬着芦荻消失在了屋内。
偌大书房,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不闻外事般地办公,一个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偌大的书房。
一片静谧。
“哥哥。”向天行忽然打破沉默。
“做什么?”炎夭依旧不抬头,只是懒懒应着。
“你这般勤理朝政是为了谁?青女姐姐?莫姐姐?欣姐姐?要么是辰哥哥或悕哥哥,”忽停顿了下,信步也走到了炎夭的桌案前,看着他,那双干净透彻的星眸闪过不一样的光芒,轻声念着,“还是,天行我呢?”
“天行问的好生奇怪,我既然是你们的兄长,定是要照顾好你们,青女是我的恋人,我也想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
“可是,”向天行双手撑到桌案上,直直看着炎夭,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终是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他也不再笑得那么无辜无害,这一刻,他展现了自己真实的情绪,他现在,很懊恨,“炎夭,你不觉得你太无私了么,你为了青女,为了炎莫,为了炎欣,为了炎辰和炎悕,甚至为了我,那,你自己呢?你怎么可以无私到没有一点私欲呢!”
他恼恨,凭什么,这个男人,这么默默地付出着,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就像是他们有多脆弱一般,连一点点自己的私欲都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恼恨,恼恨炎夭的这份温柔!
炎夭目光微闪,抬眼看向难得泄露了自己真实情绪的向天行,轻声道:“天行,你将我当圣贤之人了么,我也不过凡人,怎会没有自己的私欲呢。”
向天行抿唇,显然不赞同炎夭这种自谦的说法。
“我呢,也是凡人,是个坏人,没心没肺,冷漠无情,你看我的双手呀,也是浸染过鲜血的。”
“炎夭,我不懂。”向天行轻摇着头,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但是在炎夭面前,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他觉得,他像是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一般,这个认知是让他很恼恨的。
“天行,我是凡人,我也有自己的私欲,我从青女身上索取我未曾明白的爱情,从你们身上索取我未曾拥有的亲情。我是有私欲的。”炎夭轻声说着,看着向天行,眸光如水般温和,声音亦是这般轻柔,纵然他亦冷漠,而他也确乎是个温柔的人,“天行,我的一生,也就这般简单了,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复杂。”
向天行忽觉目光温湿了,恍惚一瞬觉自己陷入了柔暖之中,而让他心中大骇,别过头去,不去看那个温柔的人,他惶恐自己被这人的好皮囊给迷惑了心神,僵硬地说着:“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你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而不知为何,话从口出,向天行忽然觉得,这话带着的是,浓浓的别扭与失望。
炎夭嘴角微扬,看着显得别扭的向天行,忽的伸手,揉了揉向天行的脑袋,而向天行也是慢了几拍,被揉了个正着:“天行还是小孩子呢,纵然是文侯大人的孩子,这性子也颇似文侯大人,可,天行还小呀……”
向天行眼角微抽,躲开炎夭的手,撇了撇嘴:“想说我幼稚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还扯到那个家伙。”
炎夭收回手,浅笑:“天行怎的这般与文侯大人置气,文侯大人可是天行的生父。”
“嘁,从未见过的生父倒也真是可笑。”向天行不屑嗤之,“我突然觉得累了,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准备走。
“天行。”炎夭开口,唤住向天行。
“何事?”不过驻足,并未转身。
炎夭是想说什么的,而最后却是摇头只道无事,让向天行觉莫名其妙,也不想多追问什么,衣袖轻挥,恣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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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时间飞逝,眨眼叶国的婚嫁队伍行至了炎京,再过三日,二月二十,便是叶铃婚嫁之时。
恍惚着,春天便渐渐来临,在炎京,是感受不到多大的春、秋之分的,因为太过短暂,短暂地转瞬便是消逝。
有时他都恍惚,去年秋,落花飞过枝头,洒下的那片恨离仇,两季光阴,而到底是去年盛夏,还是去年暖冬?他确乎分不清,可他记得,那个季节,如是萧索,那是第一次,他在这温暖的国度感受到季节的冰凉。
又是信步来到了这个院落,还是这般残破与荒凉,那破碎的瓷瑶还在,她依旧没有收拾——可笑,是为了见证他们的决绝,证明他的失败么!
一片狼藉,可是,那棵大槐树,它还静静地生长在那个地方,那粗壮的枝干上,还悬挂着他亲手为她制的秋千。
轻抚那秋千粗粗的麻绳,他记得,他因为笨拙,怎么也挂不好这秋千,她静静站在一旁,浅浅笑着,这般耐心地,看他似个孩子一般,努力而倔强地几番尝试,只为逗她开心。
他还记得,第一个尝试坐这秋千的人是他,因为害怕不牢固,让她摔着了。
他还记得,自己认真地让她来推他,她讶然,然后轻轻笑出声来,自己也才后知后觉,不免耳赤,他的神态,他的语气,那确乎是有些幼稚了。
可是,他还记得,她的笑颜,虽然浅,却这般打动他——她是极少笑的,就好似,她天生不会笑一般,可她又偏偏是个长得这般绝色的美人,她不笑,就好似少了什么,颇为惋惜一般。
秋千依旧,佳人不在,就连那份情都在渐渐消淡了——她根本就不在乎!就好像是他一个人在空复情,在做无所谓的自作多情一般!
敛眸,掩去那无所谓的愤怒与不甘,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院子,远离这个秋千——它载满了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和现在相比,就似血淋淋的狰狞伤口,冷冷嘲笑着他。
而这么一瞬,他感受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下意识地转身,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或许,他从没有熟悉过她。
她静静站在屋前,轻倚门扉,望着她,神色淡漠。而面容姣好,不过两季,她也未改容颜,不见一丝苍老,也不见得多少消瘦了——她果然,不在乎的,他们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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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突然来访,实在仓促了些,我并未准备什么……”女子低眉顺眼,静静立于一旁,轻声说着,面色如常,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炎语陌抿唇,紧紧盯着揉蓝——而冷漠依旧。忽觉可笑了,这就是他次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偷偷跑到她院落所换来的结果?他的一片深情,到头来只是空复情,换来的竟只是她的不屑一顾?!
“我次次都来这个破地方,你不知道?”炎语陌笑了,却那般薄凉。
“我,知道。”不过平淡回答,低眉顺眼,看上去明明是那么乖顺,却,深深刺痛了他——她的乖顺就是对他莫大的嘲笑!
“你,还不准备向我道歉么?”
“我说过,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同样的话,两季前,她同样这么冷淡地说过。
而他,再次愤怒了,却是冷冷笑着,漫不经心地打量起这个房间来,轻轻说着:“还是没变呢,我不明白了,你将屋子收拾地一如当初,怎么院落却是一片狼藉。”也确乎,一如当初呢——如他离开时的样子。
揉蓝不过沉默。
炎语陌也不等她会不会回答了,径自继续打量着,而视线终是落到了那把苍古的箜篌之上——他记得,那是个午后,他百无聊赖地闲逛于街头,而一阵苍浪之音,让他本平淡地心起了涟漪,不由自主便循声而去了。
而惊鸿一瞥,却是震撼的惊艳。
有一绿衣女子随着箜篌之音翩翩起舞,舞姿的柔美足以令众人为之倾倒,而他的目光却是凝视到了那个安静抚着箜篌的青衣女子身上。
他也不明白,他当和众人一样,迷醉于碧水的舞姿才是,可是没有,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便一直凝聚在那个轻抚箜篌的女子身上,而不过一眼,就深陷了,从此无法自拔。
在揉蓝答应他的求婚时,他有多开心,多兴奋!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整个赫云大陆上最幸运,也当是最幸福的人了!
他倾心于她呀,那般信任着她,为了她可以付之自己的一切!就算,就算最后知道了,这只是场骗局,她利用自己做了背叛国家的事情,他永远成了个空名闲王,有什么关系,只要,只要她不离开自己,只要,只要她肯向自己道歉,他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没有。
结果是她愈之的冷淡,他们就像是路人,陌人,就像是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曾经美好的回忆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样!
多么讽刺与可笑……
“揉蓝,这是我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我放下我的尊严来询问你!”炎语陌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不由攥紧,“我们放弃这段芥蒂好不好,重新开始,回到从前好不好?我想你了……”
揉蓝终是抬起了眉眼,看向这般诚恳,而目光无所波澜,面色如常,淡漠地开口,说着冰凉的话。
“莫自欺。”
炎语陌瞳孔赫缩,手心更是攥紧了。
呵,怎么总这样,她怎么总喜欢嘲笑他的深情!原来依旧是空复情么,原来他就是这么犯贱么!
他冷冷地笑了,而刘海儿掩去了他的双眸,看不出了,他的双眸是否亦如他嘴角的冷笑,那般薄凉。
“我记得,你最喜弹《吟碧落》了,但凡我听你抚箜篌,皆是此曲。呵,你到底是多念你的故土叶国啊,你是在责怪埋怨我不肯放你回到你的主子身边咯?我拦过你么!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滚出我的府邸,回你的碧落去啊!滚回到你主子身边啊!”
他,愤怒了。
只要一思及她是为了她的主子才来接近自己,他就愤怒,只要听到她奏《吟碧落》他就愤怒,因为他知道,那是她在思念她的主子!她在巴不得离开他!他就是个工具,一旦利用价值没了,就是刍狗!避而弃之!
可是,面对他的愤怒,面对他的斥责,听着他难听的话语,她漠然,继续沉默着,静静看着开始发脾气,开始胡乱砸东西的炎语陌,目光就似死水一般了。
直到。
“铮!”
骨裂,弦崩。
揉蓝终是动容了,看着地上的断木裂弦,唇瓣微抿,低首,羽睫敛去了她眸光的凄凉。
炎语陌听着断弦之声,也终是回神,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地上的一片破碎,他恍惚不知所措。
别的东西他可以赔,一模一样也可以。可是,这个被自己失手摔裂的箜篌,他赔不了,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它亦是遗物,它在揉蓝心中有多重要的地位,他清楚明白。
可他,将它摔裂了……
“揉蓝,我不是……”放缓了语气,他愧疚了。
而她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向他,轻声,说着。
而她,从未对他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长得,就似遗言了。
“就像这个破裂的箜篌,骨架断裂了,再怎么换弦也无用了,语陌,我欠你的,你对不起我的,就像这箜篌,弦还紧绷着,其实骨架早该断了。我也不会,再弹《吟碧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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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春寒料峭,这般寂冷。
“我听小北说,你要寻我?”男子的声音,轻淡,漫不经心,冷冽。
美目灼灼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娇俏的小脸带着激动的晕红,嘴角不自禁地扬起,她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怀着诚恳与倾慕,希冀地瞅着自己的心上人,而又显得羞涩与紧张。
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距离,她的主子,她的信仰,她的神,就那么真实地站在她的眼前,那么近的距离,她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距离啊!
看女子只是如花痴一般地瞅着自己,也不说话,男子眉头不由微蹙,有些不悦了。
看到男子微蹙的眉头,女子才回神,心惊自己的失态,赶忙低下了头,不敢与男子直视,回答:“是的。”
“寻我何事?”
“碧水听闻主子陪九公主同来炎京,碧水念主,已许久不见主子,便忍不住前来……”说至此,碧水娇俏的小脸又是一红,目露羞涩,轻柔地再次开口,而小心翼翼,“主子对碧水完成任务的结果可还满意?”
男子沉默,扫了眼碧水的面容,确定自己是记不得这个女子了,而目及了她微隆的腹部,道:“你怀孕了?”
听闻‘怀孕’二字,碧水的脸色顿然刷白,艰难地扯动嘴角:“是的,主子。”而又像是急于澄清一般,看向男子,慌乱地说着,“可是,主子,它只是个意外!是碧水急于完成任务好见到主子才逼不得已采用的手段,用来替主子教训揉蓝这个背义弃主的贱人的手段!”
揉蓝?
男子并不在意碧水怀孕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没什么兴趣想知道一个女人怀孕是因为什么,他只是思忖着这个叫做‘揉蓝’的女子,好似记忆中确乎是有这么一个人物。不过,他还是想不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是完成了什么自己曾交代的任务,也索性懒得再思索了,直接询问。
“你是何时的任务,哪个任务?”
碧水显然是一愣,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她明白,男子这么问就代表着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甚至连任务也不记得。
主子定是太忙了,事多了,杂了,忘了我这么个小人物也在所难免……
碧水如是自我安慰着,娇俏的小脸上再次扬起了幸福甜美的笑容,恭敬地回答着:“是三年前的任务,主子派碧水与揉蓝来炎京设法接近玉候炎语陌,阻断炎语陌的政治路,并套取情报。”
男子闻言,目光一沉。原来是这个任务,是个长久的任务,分量也有,倒是去完成这任务的人到底是谁,他确乎有些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