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站的位置,离这鱼贩其实还有好几步远。中年鱼贩虽然拍得水花四溅,却没有什么脏水会溅到他刘佳的身上。
“海鱼也有啊,今天进的白?就很不错。大家是熟人我也不怕跟你说啊,这白?虽然是养殖的啦,但味道不比野生的差,价钱可是便宜了许多哩。”
对面鱼贩的热情推荐,刘佳一口否定了对方的建议:
“?鱼的刺还是多了点,有没有刺少点的啊?”
“少刺的啊?新鲜的就没啰,冰鲜的倒是有。今天进的冰鲜剥皮牛很不错,难得有这么大一条的剥皮牛喔。”
鱼贩嘴里话才说到一半,人已经到他摊位里的冰柜那边转了一圈。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条装在真空保鲜袋里的扁平状鱼类,看起来那重量起码有一斤左右。
“剥皮牛”是海州方言,在王土国的官话里,这种鱼学名叫“马面鲀”。这种鱼的寻常体型很小,一条了不起顶多就那么五至六十克重。而现在这鱼贩拿出的却是一条足有一斤多重的大家伙,倒配得上他先前所说那句“很不错”。
“剥皮牛啊..”刘佳嘀咕着:
“品相是不错啦,但给老二进补的话,用剥皮牛似乎差劲了点啊。”
刘佳嘀咕的音量实在小了点,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的话音。站在旁边的鱼贩自然也没听清,鱼贩还以为这年轻人在与他说话,便“哈?”了一声来表示自己听不见。
幸好对方听不清,不然光凭“给老二进补”这五个字,闹不好对方就会误会啦。
“阿叔啊,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刘佳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吃过的“鳕鱼”。可由于这种食材在海州不常见,他一下子总想不起“鳕鱼”这个名字,所以只好用双手比划着:
“大概这么粗,里面除了一条大骨和两条鱼须以外,没有别的骨头的那种海鱼?”
这里的“鱼须”当然不是指鱼嘴上的触须,而是指鱼身上下两侧的“鱼鳍”部位。在海州方言里,“鱼鳍”这部位会根据具体鱼类的区别,而具体细分到“鱼翅”、“鱼须”和“鱼云”等好几种称呼。
鱼贩也照着刘佳的比划,用手照样比划出一个饭碗口大小的四边形来:
“你说的是不是鳕鱼啊?”
对方不愧是做这行生意的,单凭猜的就猜中了结果。除了专做这方向生意的人以外,光凭一个饭碗口大小的四边形,可没几个人能猜中刘佳的“所指”。
年轻厨师一听“鳕鱼”这名字,原本比成四边形的双掌马上互相一击:
“没错!哎呀呀,我一下就是想不起这个名字来。”
猜中结果以后,鱼贩倒是犯了难:
“鳕鱼我这里可没有新鲜货色,市面上卖的鳕鱼可都是冰鲜货,产地到这里根本不可能把活鱼运过来啊。少东家你也该知道,本地又没多少人喜欢吃这种没鱼味的东西。一般没人预约的话,我这里是不会进这种东西啦,要不你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喽。”
“我当然知道啦,不过我废事让病号吐鱼刺嘛,不就专登找这些肉多又没刺的鱼啰。”
两人都是海州土著,虽然都在说着王土官话,但话里的海州方言词却越来越多。
刘佳见这里买不到合适的鱼,转身便想再到别处去找。鱼贩从刚才听到的“病号”里,马上想到了什么:
“喂,少东家你不是想买鳕鱼咩?其实买柴鱼也一样吧?煮柴鱼花生粥给病号吃不是好好咩?”
“..对喔!谢啦阿叔,你要不说我还真一下子没想到哩!”
刘佳说罢便离开了鱼摊。刚才鱼贩的一句话,顿时令他想起的一件事来。
正如前文所提及的那样,当一个人的意识被某种情绪占据的时候,思维活动总不如寻常状态那般清晰。
他现在想到的事情,其实就是“鳕鱼”与“柴鱼”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别处是如何区分这两种鱼类食材,但在海州这里所谓的“柴鱼”与“鳕鱼”,两者间根本就没什么直接联系。
“柴鱼”是种咸鱼干,王土国好些沿海地区都有类似的食材。在海州这里,一般是用黑鱼来晒“柴鱼”。
虽说黑鱼这东西是淡水鱼,但与好多海鱼一样都没有小刺。刘佳他一时开心得过了头,一时半会儿却没想到“可以用干货做病号饭”。
至于说“柴鱼花生粥”这一茬嘛,其实他一开始就是打算煮类似的粥给小关吃。现在虽然食品名字从别人嘴里冒了出来,但他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煮“某鱼花生粥”啦,刚才只是没决定用哪种鱼而已。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以后,刘佳才发觉自己这次纯粹是白跑了一趟。他知道家里或店里肯定有“柴鱼”,不禁为自己浪费了一些时间而感到好笑。
当情绪变得兴奋起来以后,大多新接触到的事物,对接触者的意识造成的影响都会受情绪影响啦。就象刘佳这会儿这样。
他一出菜市场便再次快步小跑了起来,很快便回到自家楼下。他现在也没多想,完全被下意识所影响,直接就跑回了家里。
他又一次经过了自家的饭店,却又忘记将关于小关的好消息告诉自己老爸老妈。
跑回家里以后,刘佳马上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很快便在厨柜里翻出一大袋段状柴鱼干。
然后他又到自家阳台转了一圈,从种着姜的花盆里掐了一小块姜。他这回拿姜的花盆与上回那个不同。上回被他掐断的那颗姜,到现在才刚长出新芽,要长成到可以吃的程度,还要等个几天才行。
从现在开始,刘佳正经为自己的兄弟小关准备起食物来。
他先多拿了三十克左右的干花生米。这回的花生米不必用水泡,只用自来水清洗过表面,便放在旁边备用。至于他刚才泡着的那些花生米,当然也有那些花生米的用途,但却不是现在。
洗好新拿出的干花生米,刘佳又把砧板和擀面杖给洗干净,然后特意用干净的抹布擦干。他明明是要煮粥,那为什么要用到砧板和擀面杖?这与海州土著的饮食习惯也有关。
海州土著常喝的大米粥是用碎米所煮,而不是用整颗的大米来煮。刘佳他现在要给自己兄弟准备一锅“柴鱼花生粥”,而这砧板和擀面杖,则是用来自行碾制碎米。
刘佳所掌握的厨艺中,有许多自学的成份。这锅粥在某些专业厨师,或美食家眼里看来,显得“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但由刘佳认真做出来的食物,味道只会比传统风味更好!
至于有多么“了不起”嘛,倒是因人而异啦。人对食物口味的选择总是如此,世上根本不存在一种能让所有人认可的“美食”。
年轻厨师现在要碾制的这五十克碎米,其“粉碎”的程度却又不能太离谱,可不能碾到“米粉”的程度。
如果用“米粉”来煮,那可真就煮成了一锅米汤咯。况且如果真要用“米粉”来煮米汤,刘佳直接用粘米粉来煮米汤不就好了?根本用不着多这么一道工序嘛。
碾好自己需要的碎米以后,刘佳先把刚准备好的柴鱼段用水洗净,然后用菜刀削起柴鱼薄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