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001 去检察院告状
2015-09-13 作者: 戴三多
214001 去检察院告状
吃完饭,吴中有回省政府,向谌省长汇报北京之行。印道红继续去找余建强,为他的申诉提供方便。因为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先联系。于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余建强的手机号码。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余建强才接电话,语带警觉地说:“你是哪位?”
印道红自报家门,说:“我想和你见个面,烦你告诉我你的住址。”
余建强告诉他住址,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旅馆,一般人是很难找到的。进了房间,印道红说:“你怎么住这么偏的地方?”
余建强苦笑一声,说:“你一直在帮我,表明你是好人,我就不隐瞒什么。我把王金印得罪了,他现在在整我,我告他的状,他能不动用权力,限制我的自由吗?我住这样的地方,就是为了躲避他的人。”
什么,他这样做是为了躲避跟踪?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镜头吗,现实生活里怎么有了?他不无同情地说:“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你的县委书记当得好好的,不会受这份罪了。”
余建强丢给他一支烟,自顾自地燃上,抽了几口,说:“物不平则鸣,理不正则论,人人都只想着安逸安稳,社会就不会进步了。是啊,人人都说我傻,巴结领导还来不及,我却去告领导的状,这不是犯傻又是什么?”
看着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印道红不忍心让他失望,可又不得不让他失望。犹豫再三,他说:“余书记,我很佩服您的正义和勇气,可事情太复杂了,很难处理。我已经请示了谌省长,他说千万不要介入你的这件事情,弄不好会出大事情的。”
这种答复,虽然不会让余建强感到意外,可让他愤怒。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把烟头丢到地上,把它踩灭,感慨地说:“感谢你对我交了个底,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余建强至死,都会感激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我说真话。”此时此刻的余建强,已经不再流泪。他认为对他说真话的印道红是个好心人,他只能说他是好心人,因为他对他说了真话。
而印道红,却在内心深处责备自己,因为没有说真话。其实,告诉他真话,让他会到谌省长,问题不但解决不了,还会让谌省长更加陷入被动。与其如此,还不如说假话,先避免激化矛盾,保住谌省长不陷入更大的被动。而且,只这样说还不行,因为矛盾还在那里,没有化解,谌省长随时存在危险。现在有个机会,就是让余建强成为扳倒喻国和的一股力量,那就是让他继续告下去!
想到这,印道红狠下心说:“余书记,您的这个事情在我们省肯定是解决不了,您要想解决,还得前进一步。”
余建强愣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北京反映情况?”
印道红点了点头,说:“您的事情,从市里到省里,谁都知道您委屈了,可谁敢接您的申诉,为您主持正义?连向来敢为老百姓说话的谌省长都不敢为您说话,您应该明白我说的这个意思了。”
余建强当然明白,可要去北京告状,谈何容易。他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沉重的精神负担已经让他无法承受,现在又要千里迢迢上北京,身体受得了吗?他的脸部有些绝望,喃喃自语道:“我相信组织,我相信我们伟大的党!”一行清泪,从他的脸上滑下,落在地板上,似乎发出铿锵之声。
印道红试探着说:“难道,您怕了,不敢和他们斗争了?”
余建强一跺脚,说:“从走出第一步开始,我就预料到了结果。要是害怕,我就不会迈出第一步。我是担心我这样做,会连累我的老板和孩子。”担心家庭和孩子,这是人之常情。印道红不敢再说,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理解。
拖着疲惫的身子,余建强回到了兴宁县老家。进了屋,他把皮鞋踢掉,发誓再也不穿了。然后,他躺在铺上,滴水不沾滴米不进,脸色惨白惨白的,泪水把整个枕头都浸湿了。
见他那副样子,他的妻子连哭带叫地摇晃着他,说:“建强啊,你能死在这事上面吗?想想我们,想想孩子,可怜可怜这一大家人吧。你虽然在社会上没了地位,可在家里你永远是有地位的。”
余建强捶了捶铺,恼怒地说:“难道我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地位吗?我从小到老就没想过要在官场上混出什么名堂,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争口气,怎么连你都不理解我了吗?”
老伴委屈地说:“我不是不理解你,我是担心你,你一定要想得开,不然的话我一定先于你死了,免得我难受。”
余建强勉强地从铺上坐起身来,说:“这双皮鞋我穿了走不了远路,我再也穿了,把它丢掉。帮我去买双运动鞋,我要穿着它跑远路。”
老伴慌了,说:“你没工作了,我还可以劳动,还有孩子,你该吃什么就吃什么,该穿什么就穿什么,怎么想到要离开这个家呢?”
余建强苦笑几声,他知道,同没有文化的老伴是讲不清楚的,她只能作为贤妻良母安慰他。而这种安慰,这种忍辱负重的贤惠,却更加使得他感到了沉重的生活压力。他看得出来,老伴为了他,甚至可以去当老妈子去挣钱。可是,我余建强堂堂的一正处级干部,一个县委书记,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难道,就是因为我写了封领导的举报信?现在,不是因言获罪的时代了,我不甘心!
老伴端来一碗粥,劝他喝下。余建强接过碗,勉强地喝完了粥。然后,他又躺下,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三天。第四天清晨,他终于清醒过来,竟发现自己白了头。
“我要去北京告状!”看着在一旁垂泪的老板,余建强毅然决然地说,“上面说我是红的我就是红的,比太阳还要红,如果上面说我是白得,那我就是白的,大家都会迎合的,我为什么要为这种清白而争呢?我为什么要为这种清白去死呢?一个领导犯了错,我不能在压力之下跟他一起去犯错,我要讨回我的公道,为自己,也为这个制度。”
老伴点了点头,说:“只要你愿意,你去吧,爹妈我会照顾好的。”几十年的夫妻生活,老伴已经了解他的性格,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与其让他躺在铺上难受等死,不如让他去北京,或许会有转机。
这时候,许多朋友来串门,想宽慰余建强。面对着他的这些朋友,余建强掉下了眼泪。他知道,他的朋友们是为了让他开心而来,但是,这种开心是不实际的。他只能边和他们开着玩笑,边擦眼泪。他已经打算进京了,甚至他下了死在北京的决心。
临走的时候,余建强去看望了父亲、母亲和弟。他的父母都是70多岁的老人。两个老人正在找人,找亲戚朋友找那些当大官的帮儿子告状。见到儿子,两老不无伤心地说:“孩子,你是受了冤屈的,如果政府不给你平反,我们至死都不会瞑目。我们曾经因为你是县委书记而为你自豪。咱们家出了一个金凤凰还当了父母官,这是我们前世积德修来的福气。可是,我们快要入土了,你却成了罪人,你让我们怎么想啊?你去北京,我们也要跟着你去北京,哪怕死在火车上,我们都是为了帮儿子澄清冤案,尽父母最大的努力,你是我的亲骨肉啊!!”
看着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两老,听到他们的伤心话,余建强百感交集,朝他们跪下,说:“父亲,母亲,你们不要管了,你们也解决不了,你们生我养我的恩情我永远记住了。请二老相信,不管怎样,我都是跟着党走,绝不会赶出对不起党,对不起二老的罪行。这段时间,媳妇会住过来,照顾你们的起居。只要你们身体健康,能睡好吃好,就是对我上北京的最大支持。”
余母泪使劲拉起儿子,泪眼婆娑地说:“好好好,你去,我们不会拖你后腿的。”
余建强告别父母,拉起包裹,准备出门上路了。这好似,门口出现一个农村妇女,看上去四十多岁,肩背一个布袋。一进门,她朝余建强就是一跪,一边磕头一边说:“您的事乡亲们都知道了,我是代表乡亲们来看望您的,我拖着两条跛腿围着兴宁县城转了一天,才打听到您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