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走后, 楚子苓本想回去歇息,谁料又有人通禀, 连尹夫人前来问诊。楚子苓只得又摆好针具, 静待病人登门。
片刻后,就见一队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大殿, 不但有五六名仆妇,还有甲士随身。这连尹夫人入宫也如此大排场?楚子苓有些惊讶, 然而当她看清被众人簇拥的女子时,所有疑惑都消失不见。
那是个极美的妇人, 杏眼桃腮, 身姿婀娜。单看体态, 当有三十走上, 丰腴娇艳,十足的□□。偏生那双凤眸婉转含情,有股情窦初开的清纯惑人。如此尤物,怎能安心放她外出?
饶是在后世见过无数影视明星, 这一刻楚子苓也要为面前人惊叹,竟有如此绝色!
那美人见到她怔,不由一笑:“汝可是巫苓?”
那声音也极为好听, 语中还带些狡黠,听的人骨头酥。好在受大小荧幕熏陶,楚子苓已经回神, 冲她施礼:“正是。敢问夫人何处不适?”
轻轻巧巧在大巫面前坐下, 郑姬柳眉微颦, 用手按了按肚腹:“自入夏,此处便有不适,满闷不舒,害妾茶饭不思,这些日都消瘦了……”
她按的是胃部,却按出了西子捧心的楚楚可怜。楚子苓没在意对方动作,只是公式化的说道:“还请夫人伸臂,容吾探鬼。”
也听过刺鬼的名头,郑姬伸出皓腕,容她细细诊断。只是片刻,楚子苓便道:“此乃邪气痞塞。夫人腹下可有肿块,按之微痛?”
郑姬讶道:“真乃神巫!是有个肿块,莫不是患了大病?”
她声音里终于有了些畏惧,楚子苓微微一笑:“只是气积于体,刺之即消。还请夫人屏退从人,容吾施针。”
这是痞塞之症,乃痰湿阻滞,胃气失调,导致脾胃受损,消化不良。只要健脾和胃,通降腑气,痞块自消。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一旁年长仆妇便道:“君子命吾等侍奉左右,不敢远离。”
郑姬冷哼一声:“大巫在侧,还怕什么?尔等莫不是想吾早亡!”
这话说的颇重,下面仆妇都称不敢。楚子苓此刻也现,这郑姬似乎被人盯的很严,这是太过受宠,导致丈夫防备过甚吗?想了想,她便道:“汝等退至门外即可,施针只需半个时辰。”
听到这话,那几个仆妇也不敢再辨,依次退了出去。楚子苓这才让蒹葭帮忙解衣,扶着郑姬躺在榻上。
“刺鬼并不算痛,你若是怕,可以闭眼。”见那美人紧张兮兮的躺在榻上,连楚子苓也忍不住要劝慰一句。
郑姬感激的合上了眼睛,又不放心,再次睁开:“真不会出血吗?”
“不会。”楚子苓已经跪坐榻边,伸手确定肿块的位置。想要治疗痞塞,需先在肿块正中下针,随后再艾中脘、食仓两穴。
因为需要针艾的都在胸腹,故而她的手法也更为轻柔。不过也是解了衣衫,楚子苓才现这郑姬可能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大上几岁。脸可是保养呵护,抵消时间留下的痕迹,身体就没那么容易做到了。
不大会儿功夫,行针就已结束。楚子苓换了艾条,徐徐施艾。这时郑姬才讶然睁开了眼:“刺毕了吗?”
“肿块已消,再艾即可。”楚子苓答的平淡。
郑姬立刻笑了起来:“未曾想真如阿姊所言。今日便能全好吗?”
针灸治疗痞塞颇有疗效,但也不是一次能除根的。楚子苓道:“艾满五次即可。”
“幸有大巫救妾,才能去这痼疾……”郑姬幽幽叹了一声,似乎还有心事。
楚子苓不紧不慢道:“夫人需舒畅心情。郁气不散,病则反复。”
郑姬面上露出愤愤之色,似想说些,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道:“那吾还来寻你。”
楚子苓手上一滞。这郑姬被丈夫看的这么紧,若真嫌她频频出入楚宫,说不好会请自己到宫外诊治?然而心头如此想,楚子苓却没有开口。交浅言深,反倒让人生疑。还有四次艾灸疗程,她得想办法取得这人的信任才是……
想到这里,楚子苓施艾愈仔细。小半个时辰过后,她才道:“已艾罢,请夫人穿衣。”
郑姬起身时先仔细瞧了瞧肚腹,见上面只有红痕,没有瘀斑,这才笑道:“大巫果真名不虚传。若治好了,吾定送你钱帛美玉。”
看她一身华服,珍宝玲珑,就知道家里不会缺钱。不过这可不是楚子苓想要的,笑着回礼,她道:“夫人明日莫忘了复诊。”
简单交谈两句,蒹葭便唤外面的仆妇进来,面色看来好了许多,郑姬再次道谢,才坐上肩舆,在众人簇拥下缓缓离去。
楚子苓轻轻吁了口气,心中又有了些希望。只盼能从这郑姬身上寻一个突破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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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回到府中,屈巫只觉心烦意乱,忍不住在庭中踱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女人,却偏偏是那个“夏姬”!那个他曾斥为“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的夏姬!
当年大王兵陈国,讨伐弑杀陈灵公的夏徵舒,正因夏姬而起。夏姬淫,与灵公、孔宁、仪行父三人有染,惹怒其子,方才谋逆。故而大王灭陈后,想纳夏姬,他便直言劝谏,还一并劝了想要独占此女的公子侧,称其“不详”。后大王将其许给了连尹襄老,怎料隔年,襄老便死于晋楚邲之战,连尸体也未寻回。
如此一来,世人更信夏姬不详,她亦极少露面,只寡居连尹府。屈巫原以为如此妖妇,销声匿迹也是好的,未曾想竟然在巫舍见到了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