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把缇女吓得大惊失色。她从未见过元玉仪脾气,更别说是这么大的脾气。不敢违拗,轻轻放下药碗,轻轻说了一句,“请娘子进药。”
元玉仪盯着那碗药,最终端起来一饮而尽。
缇女看到她仰面灌饮的时候就已经泪流满面。她突然明白了元玉仪的心情以及她的委屈。
元玉仪放下已经空了的白玉碗,残留其中的药汁挂在碗壁上,残渣与玉质很不协调。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太自然地向缇女笑了笑,轻声道,“别放在心上。”
缇女正是因为见她如此委曲求全,更吓得连声道,“娘子不必如此,是奴婢有错。”
馆驿里,阿娈终于暂时松口气。长公主总算睡去了。这时突然有个奴婢匆匆而来,说“崔侍郎拜见公主。”
阿娈一时惊慌,惊问是哪个崔侍郎。奴婢说是侍郎崔季舒。
阿娈看一眼放下的床帐,听听里面的元仲华并无异样,似乎微闻绵长的呼吸声,知道她正熟睡。拉着那奴婢出了内寝。
阿娈当然知道必是崔季舒。但她心里对崔季舒已是恶感渐生,因为正是崔季舒要力劝郎主废了世子妃。虽然这位崔侍郎是一心为了郎主,为了高氏,但他这样不顾长公主死活,就已经让阿娈非常反感了。这时世子又不在,他来拜见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大将军舍不得长公主,他不死心,才要亲与长公主说些什么?
阿娈决定把这位崔侍郎委婉劝离。
从屋子里出来,倒真把阿娈吓了一跳,居然看到院子里水只是崔季舒在,郎主高澄也在。刚才那奴婢居然没说。见郎主和崔侍郎都着官服,甚是隆重的样子。只是崔侍郎正色而立,等候公主召见,很恭敬的样子。郎主高澄站在他一侧,倒是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崔季舒,好像这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阿娈被郎主的样子打动了。她很久没过郎主这么轻松的感觉,那神态极其顽皮,忽然让她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年少的世子。只不懂这究竟又算是哪一出。
阿娈走下来,刚想回禀郎主说长公主正熟睡未醒,高澄已经转过身来,微笑吩咐道,“尔进去禀报,崔侍郎特来拜见公主。”
阿娈听郎主如此吩咐,虽有为难,但还是领命而去了,她不能违逆了郎主的意思。
见阿娈进去,崔季舒变颜变色地看一眼高澄,又转过头来恭立而待。看到高澄的笑颜,他心里总算是一颗心落地了。
里面冯翊公主元仲华被唤醒,听阿娈禀明了,元仲华心里大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崔季舒忽然来拜见。其实她心里和阿娈一样,对崔季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阿娈说是世子带着崔季舒一起来拜见的,元仲华更为不解。她心里本以为高澄会回东柏堂去,不会再到馆驿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只是在知道元玉仪的事之后,元仲华觉得在她和高澄之间的那一层隔阂更深了。一听到阿娈说他在外面,就立刻想起他说到不会对元玉仪弃之不顾时那种格外牵心的样子。
阿娈却怕元仲华一生气又任性起来,便旁敲侧击劝道,“既是大将军带崔侍郎来的,想必是有事吧?殿下若不见也不相宜。”
元仲华总算是答应了。
这边奴婢开了门,高澄和崔季舒前后进来。另一边阿娈为元仲华略作修饰扶着她慢慢走出来。
高澄进来一眼便看到元仲华倭堕髻似坠不坠,趁着有孕后略有丰膄的面两颊渐渐更像妇人,不再是小女孩时候的样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让他特别留意到。他看一眼崔季舒,又忍不住再看元仲华。
崔季舒却是略垂急趋上前,不敢抬头看冯翊公主。
元仲华看到这两个人都是衣冠楚楚,像模像样,但走近些便闻到俱是一身酒气。崔季舒还好些,满面谨慎。高澄则醉目迷离般半含笑,这样子让人又爱又恨,还心存疑惑。
“大将军和崔侍郎有何事?”元仲华真心不解,看着高澄问道。
“叔正不让说,”高澄瞟一眼崔季舒笑道,“叔正兄自觉愧对长公主,要亲向殿下负荆请罪,还不许我向长公主代为求情。”
阿娈听了高澄这话,心里顿觉扬眉吐气,自觉崔季舒是为前些日子力劝世子废妃的事来求长公主谅之。她心窍灵透,知道世子和崔季舒就是一体,这不正表明世子隐约向冯翊公主表明心意吗?
元仲华却不以为然,其实她倒并不以为她和高澄之间的事是崔季舒引起的。淡淡一笑道,“侍郎不必如此,我不记得侍郎曾见罪于我。”
高澄不说话,走到一边,看着崔季舒。
崔季舒这时方在心里觉得郎主真是坏,明明是自己的事,都推到他身上让他为难,可他又不敢逆了高澄的意思。
元仲华看崔季舒听而不闻似的,再看高澄又坐壁上观,不明白究竟要如何。
崔季舒突然跪下大礼而拜,伏地而泣,一边泣道,“臣崔季舒叩请公主殿下和大将军一同回府,千错万错都是大将军的错,大将军不让说,臣不得不言明,不然殿下不能体谅大将军的难处。”
这情景完全出乎高澄的意料之外,听到崔季舒说什么“大将军不让说”什么“臣不得不言明”,他心里一紧,暗恨崔季舒心血来潮,一眼又看到元仲华蹙着眉,不知她心里是喜是嗔便让他更气恼。
高澄正要制止,又听崔季舒说“大将军的难处”,他又控制住了自己。再看元仲华,满眼是泪,以为元仲华终是记起他的好处,心有所感,又心里暗赞崔季舒的苦肉计有效。
元仲华听到崔季舒提“大将军的难处”,便忽然想起他在府第和东柏堂之间摇摆不定,果然是有难处。瞬间心里又生出了放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