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没想到赵振中竟会读过自己当年表的文章,意外的惊喜却掩盖不住他对当年惨象的深深叹息:“先生们,我只能说,当年的西北是人间地狱!大家刚吃完美食,我就不多说了,免得不适。若想了解当年惨象,回头我把当年所写的游记找给大家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就想推翻这个无能的政府,给民众一条生路。其后,通过种种努力,我们走到了今天,并且现在也算小有成就。”赵振中对于过往的奋斗经历却轻描淡写,一略而过。
虽说几人更想知道赵振中是如何做到今天这一步的,可这涉及到西北起家的密辛,赵振中又明显不愿多谈,加上现在场合又不太合适,考特曼等人也只能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几人又闲谈一阵后,赵振中便把话题引到英属印度的大疫情上。
“考特曼,这些年在南洋还好吗?去年英属印度的疫情没有影响到你们那边吧?”
“这些年整体上还不错,不过,英属印度从去年至今的疫情确实给我们带来不少影响。”考特曼叹了口气,看了看洛德,又道,“华美石油和洛克菲勒财团联手在荷属印度开采出来的原油,有大部分运向德国,原本经过阿拉伯海时都是在孟买靠岸补充淡水、蔬菜,现在却只能自己多带些了。”
“现在没人敢吃印度那边的东西。”洛德插话道,“原本从英属印度到澳洲、英国本土的航线已基本停运。许多外国人早就想法逃离了,听说就连去年刚上任的印度总督维克托?亚历山大?约翰?霍普侯爵也在想法谋求返回英国,但因为没人愿意接替他,他也就只能自叹倒霉地先呆在印度。”
对于英国佬的倒霉事,身为德国人的洛德心中有种难言的快意,尽管他也觉得这似乎不是绅士应为,可就是压抑不住那心底的畅快劲儿。
“疫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那位总督就没想办法救治?”田云逸也故作好奇地问道。
“疫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没人能知道。”洛德摊了摊手,“先是去年年初在西北省、旁普遮省等穆斯林聚集地爆了流感,随后,又沿着交通线蔓延到整个英属印度。据说光流感就造成了至少6百多万人死亡。
随着雨季到来,布拉马普特拉河与恒河又生严重洪灾,加上来自印度洋的风暴又席卷整个孟加拉省,引了疟疾、霍乱、鼠疫等疫病大流行,甚至连前几年销声匿迹的天花也再次爆!这些疫病随着铁路、公路、海路运输在孟加拉、阿萨姆、比哈尔、奥里萨、马德拉斯、孟买、信德、缅甸等省蔓延开来。可以说,整个英属印度现在就是一个特大疫区!
至于救治,那位总督大人自然也想过,可派去救治的医疗人员都先后染病身亡,也就没人愿意再去冒险。他也只好派人封闭了通向疫情最严重的孟加拉、阿萨姆、比哈尔和缅甸西南部的通道,任凭那里的人自生自灭。上帝,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怎么下达的命令,那里面可至少有1亿人口!
我们国内有很多人都说,这次疫情给印度造成的损失肯定超过上次大战期间的流感。而上次流感英属印度可是损失了1300多万人!”
德国人一直以严谨、刻板著称,并非爱好夸夸其谈,至少赵振中认识的洛德就不是。可现在看洛德那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模样,赵振中就能想象得出德国国内对英国人的倒霉事热衷到什么程度。
洛德对印度疫情的介绍让赵振中心里异常沉重。1300万人,这已经近乎西北现在总人口的半数了,超过后世所统计的8年抗战中国所损失人口的三分之一还多!而按照洛德所说,英属印度此次疫情造成的人口损失还要超过1300万!赵振中实在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其实,20世纪初期的英属印度,是个疾病多、人口死亡众多的地区。动辄造成几十万、上百万人口损失的疫情并非罕见,甚至造成千万人口损失的疫情也生过。仅一战至今,导致30万以上人口死亡的疫病就有多次:
1917—1919年,世界性流感共造成2500万人死亡,其中英属印度就占了1300多万。
1921年印度霍乱流行,造成50万人死亡。同期生淋巴腺鼠疫,造成数百万人死亡。
1924年,印度再次生霍乱,死30万人。
1926—1930年,印度天花造成惊人的疾病灾害,死亡50万人
还有眼下正在爆的、具体损失难以统计的疫病大流行!
不过,赵振中等人并不清楚,眼下英属印度疫病大流行却和西北有一定关联。
原本历史上,新疆曾在37年前后爆过鼠疫,并夹杂少量流感病患。但因新疆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盛世才在封闭交通后又断绝了传播途径,造成的损失也就不大。
但在这个时代,因人民军在36年初控制全疆,在南疆活动的一些分裂势力和极端宗教势力为了躲避追杀,经英属印度克什米尔和西北省进入印度内地。这些人里原本有不少是从苏联控制区逃入新疆的,也就是苏联追剿的信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巴斯马赤分子。正是这些巴斯马赤分子身上携带着流感病毒和鼠疫病毒。
英属印度西北省、旁普遮省和克什米尔部分地区都是信奉伊斯兰的,按照教义,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巴斯马赤分子也就安顿下来。西北省和旁普遮省共有3000多万人口,加上交通达,病源很快就与易感人群结合起来,流感爆了!而在流感的表象之下,鼠疫也就悄然流行。最终,这两种疫病沿铁路、海路被传到了孟加拉、阿萨姆。
若单只是流感,在孟加拉和阿萨姆两省造成的人员损失并不算太大。但架不住孟加拉、阿萨姆两省具备“得天独厚”的疾病传播优势。
孟加拉本就以河道众多、沟渠遍布著称,进入雨季后也极容易引洪涝灾害,加上每年夏季从印度洋上总会来上至少一两次的台风、巨浪袭击,水患也就更为严重。
36年的时候,造成严重损失的流感尚未完全过去,孟加拉就因雨季河流漫溢引了新的疾病流行。这次冲锋在前的是鼠疫、霍乱和恶性疟疾。
因流感而死亡的人员刚入土不久,有的甚至还没有入土,就被布拉马普特拉河和恒河泛滥的洪水给冲刷出来。加上在洪灾中死亡并浸泡水中的人畜尸体,以及被污染的水源,这就成了鼠疫、霍乱、疟疾和其他多种恶性传染病滋生的温床。
而随着8月份台风和海浪席卷孟加拉沿海地区,大水漫灌后,在流离失所的灾民里疫情传播更加严重,甚至前几年消失的天花也重现踪迹。
流感、鼠疫、霍乱、恶性疟疾、天花,孟加拉省、阿萨姆省以及邻近的比哈尔省和缅甸省西南部成了一个疾病爆的集中地带,也是外界外界谈之色变的死亡地带!
对于两省爆的超大规模疫情,英属印度当局根本就是束手无策。派到疫区的几个医疗队伍不但是杯水车薪,就连这点“薪”也遭到了疾病的感染,损失殆尽。
为了减少英属印度其他区域被侵染的可能,保障自身安全,印度总督不得不下令利用河流、山势等将孟加拉等疫情严重地区彻底隔离起来。任凭这40多万平方公里,1亿多人口自生自灭!这其中,仅孟加拉和阿萨姆两省人口就接近7千万!
“国际红十字会曾派人前去,华美和洛克菲勒还联手捐助了大量药品,可这些药品仍远远不够。”考特曼也叹息道,“除了疫情造成医护人员死伤、导致救助行动难以开展外,还面临着各种疾病混杂的难题。不同的疾病需要不同的用药,可很多病人却是身染几种疾病。这就让人无能为力了。”
“若是平常,维克托?霍普封闭疫区的做法肯定会遭到各种指责,甚至可能会被审判,但现在,他的举措却成了没有办法的好办法。”斯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嘲讽地口吻说道,“为了总督和英属印度其他人的安全,也为了英联邦整体利益,1亿多人就这样被划入牺牲品行列。而我的英国同行们却集体失声。”
斯诺是英国《每日先驱报》的特约记者,虽然没有亲临灾区不了解灾情究竟如何,但却反感英属印度总督置亿万人的性命于不顾的做法。他曾撰文呼吁英联邦一起为救助印度疫区民众而尽力,可那篇文章根本就没出来。斯诺也明白,在那些上院、下院绅士们的眼中,根本就无视殖民地民众的死活。英属印度不过是为帝国本土提供廉价原材料和商品销售地罢了,那里的人口有近4亿,就是损失1亿,剩下3亿多也足够用了。
尽管没有了解到英属印度疫情的具体情况,可通过在座的几位老外,赵振中获得的消息已足够惊人。他开始琢磨南进集团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在座众人也因疫情的话题而感到沉重,一时沉默下来。
“赵先生,我希望获得您的同意,在西北地区内参观和采访。”在座老外中唯一不会说汉语的艾尔索普沉不住气,用英语向赵振中请求道。
“你连汉语都说不好,又怎么采访呢?”赵振中笑着用英语说道,“等你汉语说好了,再欢迎你来!”
“可是,我可以同几位同伴一起行动。他们可以帮我翻译。”艾尔索普指指阿班、鲍威尔、斯诺,有些着急的说道。
“你们要想参观、采访也可以,但必须按照我们的规矩来。”赵振中知道艾尔索普被人当枪使了,便正色说道,“我们不允许参观、访问的地方你们绝对不能去!没有我们的人员陪同,你们不能四处活动!没有我们的许可,你们记述的文字和照片不能向外出!不能做与事实不符的歪曲报道!一句话,你们要遵从我们的新闻管制!”
“为什么?这是严重侵犯新闻自由的!”不仅艾尔索普反对,阿班、鲍威尔、斯诺也面色不愉。
“赵先生,我在这个国家曾报道过很多大事,也采访过很多要人,但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限制。”阿班试图劝说,“难道您就不想将您在西北创造的奇迹展现给世人吗?我想,如果那样,您和您领导的力量将在国际和国内获得更多的支持!”
“外来的支持虽然重要,但我们更看重自身的力量。”赵振中仍不松口,“就目前来说,我们和苏联、日本处于敌对,同南京当局也势不两立,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对外报道的有关西北的任何情况,都可能让我们现在的或潜在的敌人对我们的实力进行推测。这会给我们将来造成不少麻烦。”
赵振中知道,眼下这些外国记者都有美国国籍,象阿班、鲍威尔等人在中国的采访活动也受使领馆支持,甚至还受美国国务院官员的关注。可以说,他们就是美国非正式的情报人员。这些人了解的越多,就越可能坏事。
“赵先生,我采访过您的邻居,中共的毛对我的采访很欢迎,为什么您就不能呢?”斯诺提出自己的疑问。
“中共现在什么都没有,当然不怕别人知道。但我们不同,我们的建设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并将取得更大成就。若是任你们随意报道,那会过早地把我们的情况泄露出去,引起敌人对我们的仇视,为我们带来不利。当然,如果我们现在强大到美国那样的程度,我也会欢迎你们报道,也好让我们的实力震慑敌对势力。”赵振中亮明态度,“我们可以有选择的让你们报道和采访,但绝对不能由着你们来!能遵守规矩,那我们欢迎你们留下!不能,那我们礼送你们出境!”
赵振中的一席话,震住了几位大小名记。
“或许您说的有道理,我接受。”斯诺耸耸肩膀,有些无奈,“希望我能在这里有所收获。”
“您是这里的统治者,我们似乎只能服从。”阿班也摊手说道,“希望我不会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