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临凡在大凤朝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词语。
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和自信, 没几个人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借着天人临凡的名义来哄骗世人。
而陆拾遗之所以会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是因为她和华承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可以说是堪称天人临凡般的存在。
因此, 在往自家傻小子脑袋上扣帽子的时候,陆拾遗非但不感到心虚, 相反,还理直气壮的很。
不过,许是人们对天人临凡太过敬畏和看重的缘故,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对天人临凡的诸多远超常人的特性进行过严苛异常的总结。
其中最为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点是——天人临凡后,会彻底摒除掉原身带给他(她)的所有影响, 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重头来过。
既然陆拾遗已经在大朝会上光明正大的宣布她即将册立的君后是临凡的天人, 那么,他当然不可能与原身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生出什么龌鹾, 甚至逼迫着对方远嫁出京了。
华母既然在钻营一道上是把好手, 那么她的脑袋瓜无疑是靠谱和好使的。
华承锐皱着眉头这么劈头盖脸的一说, 华母就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链儿……不,是华承链那小兔崽子, 真的是……真的是太过分了!他……他这是存了心的要挖坑给我跳啊!”华母在说这话的时候,胸口就如同青蛙一样不停的剧烈起伏着。
华承锐虽然对华承链没什么好感,但是他并不觉得华承链会用这样堪称儿戏的举动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还自高自大的当真以为他会受到他的影响。
在华母步履匆匆地跑去找华承链算账以后, 华承锐脸上表情颇有几分玩味的看着她的背影对自己的宝贝爱人笑道:“华承链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在这件事上应该没什么阴谋。”
懒洋洋躺在罗汉榻上的陆拾遗扬了扬眉毛,“你的意思是,他这回是真的怕了你,不打算在和你对着干了?”
华承锐点了点头。
“虽说我和华承链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现,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比方说,他这人虽然骄纵又任性,但却只是个实打实的窝里横,就算欺负人也只会冲着那些比他弱的下手,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势。”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年的他们兄妹俩,才会被华承链欺辱了个够呛。
毕竟,对华承链而言,这世上,哪里还找得出比他们兄妹俩更好欺负,又不需要负责任的出气筒呢?
“对他而言,趋利避害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就是为了不激怒我,他也会好好的掂量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华承锐把华承链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
同样对他脾性了若指掌的陆拾遗一听华承锐这话,顿时就明了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言下之意。
“朕的锐儿什么时候也喜欢大善心了?”陆拾遗半开玩笑地重新把华承锐拽上罗汉榻坐好,“怎么,你打算彻底原谅他们姐弟俩曾经对你的那些伤害吗?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你的原生世界,他们也真真切切的亏欠和伤害过你们兄妹俩个。”
陆拾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如果让她回到自己的原生世界,她绝不会像她家的傻小子一样,去讲什么美德或宽恕。
在她看来,唯有尽情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不枉再回原生世界走一遭!
“如果这是一个任务时间,我身上也背负着任务者的委托,那么我当然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但是,拾娘,你也说了,这是我的原生世界!原生!”
华承锐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温柔的看着陆拾遗。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我不愿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与他们的过往恩怨里。再说了,如今的我,已经跳脱了蝼蚁那个层次,既如此,我又何苦再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满心惦挂和苦恼呢?”
华承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又在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促狭的坏笑。
“拾娘,我想你也非常清楚,对于他们这种喜欢胡思乱想又爱捧高踩低的人来说,无视就是最好的惩罚与报复了!”
陆拾遗回想了下华婵姐弟俩的性格,也忍不住为之哑然失笑。
在万众瞩目中,终于到了女帝陛下大婚的日子。
华承锐在他住的新院落里,穿着一身大红的君后袍服,整个人就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玉树临风又俊逸非凡的很。
华母无视了这个儿子很多年,她从没有现对方仔细打扮以后,居然能变得如此出类拔萃,让人观之动容。
望着浑身都仿佛散着惊人气场的长子,华母打从肺腑的在心里夸赞的女皇陛下一声。
若非她的慧眼识珠,这个长子还真的有可能会被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错待一生!
真是想想,华母都觉得满心后怕。
在众多主动过来添妆的世家贵胄中,华母很是表现了一把她作为母亲眼见着儿子就要出嫁的不舍之情。
华婧虽然觉得她这装腔作势的模样不是一般的让人恶心,但是看在今天是自己哥哥的大喜日子,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下了满心的厌烦和嘲弄,在旁边做足了一个合格女儿应该有的模样。
不过华婧能忍,并不代表一些与华母有着几分龃龉的敌手也能够忍受华母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很清楚华母一直以来都十分不待见华承锐这个长子的他们在私下里,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华母曾经做过的那些……即便是旁观者知晓了,也会觉得倍感心寒的举动来。
华母没想到她好心好意的请她们过来,她们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的大翻旧账,不由得大为恼怒!
同时也很担心本来就与她十分生疏的长子华承锐在听了她们的话以后,会与她更加的离心。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她无视了一段时间的华婵主动站了出来,用她堪称长袖善舞一样的交际才能,哄得那些华母眼中的‘搅屎棍’闭了嘴,又体贴周到的把她们送到了前院的席面上吃酒。
华母为了讨好华承锐兄妹俩个虽然已经把华婵打入冷宫,但是,她曾经手把手,下死力精心教导过华婵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华婧面对这样的场合束手无策的时候,华婵却能够有条不紊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还不会被人诟病。
华母用欣赏的眼光看了自己的次女半晌,“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你大哥同母同父的亲妹妹呢?”
华婵被华母这句话打从肺腑出来的感慨弄得满心好笑,不过她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地叹了口气,“娘说得对,也是我和弟弟以前太不争气,没和大哥打好关系,否则,也不会让娘您现在这么为难……”
华婵递给华母踩得这架梯子十分的合脚,她很是欣慰的看了华婵一眼道:“总算你还懂得体谅为娘的苦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为娘这些日子也很不好过啊!”
华婵心领神会的接口道:“娘您放心,女儿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待会儿就带着弟弟去好好的给大哥道个歉,也让他能够舒舒坦坦的进宫去做他的君后,再不为我们曾经对他的伤害如鲠在喉。”
华母在听了华婵的话以后,望向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欣赏,“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盯着这边,又压低嗓音补充一句,“咱们娘儿俩个以前到处找真佛拜,为的就是能够前进一步,如今真佛就在眼前,我们不好好琢磨着怎么巴结他,还把他推到别人的怀里去,这和傻子又有什么区别?”
华母对华婵这个与她颇为相似的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想了想,她又接了句,“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这兄妹们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概是喝了点酒,华婵今日的表现又格外给她长脸的关系,华母难得对华婵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真心话。
“婵儿啊,你大哥不是个狠心人,只要你好生向他道个歉,再说几句好话,他会原谅你的!也会在你需要他帮助的时候扶你一把的!毕竟,你们是骨肉相连的血亲,毕竟,他即便是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也需要有着自己的人脉和贴心人!”
原本听了华父的吩咐,已经决定冒险来上一出偷梁换柱——硬逼着女皇陛下生米煮成熟饭,纳了她弟弟——的华婵在听了华母的话以后,眼神条件反射的变得不住闪烁起来。
华婵是华母一手教导出来的,从小华母就给她讲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因此,在最初的挣扎以后,她很快就把华母拉到一边,将华父的打算对着华母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了。
当然,在此之前,她没忘记把自己给彻底的摘将出来。
“娘,女儿也是被逼无奈,归根结底,他们一个是女儿的爹亲,一个是女儿的亲弟弟……女儿……女儿……”华婵满脸无地自容的跪倒在华母面前,低头请罪。
华母也是因为满腔的得意和激动无从宣泄,才会抓着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的华婵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她一时的心血来潮,居然让她躲过了一场足以掉脑袋的危机。
她双目瞪得圆滚滚的一把将华婵从地面上揪了起来,“你们自己不想活了,能不能别连累别人,说!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这周边一直都有人来回走动,此刻情绪处于狂怒状态的华母恐怕已经嘶声咆哮起来了。
早就猜到她把这话说出口以后,华母必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华婵低眉垂目的对满脸惊恐欲绝的华母说道:“大哥现在所住的院落戒备森严,想要混进去,简直和难如登天没什么分别,爹亲把主意打到了娘您的身上,想要我过来好好的——”
“像你刚才那样狠狠的糊弄着我把你们姐弟俩带进去?”华母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她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用冷酷异常的语气对自己的次女宣布道:“像你爹和你弟弟那样的搅家精我是不能要了!看在你还懂得什么叫悬崖勒马的份儿上,我在这里交给你一个任务!”
华婵被华母堪称狰狞的表情骇得脊背一寒,“娘亲……爹亲他服侍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还是放他和弟弟一条生路吧!”
华婵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都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哭腔。
她虽然为了前途在华母面前卖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甚至还是死在她这个始作俑者的手中!
华母闻听此言,忍不住像看怪物一样的看了华婵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说了要对你的爹亲和弟弟下手?”
华婵脸上的表情一呆,“难道娘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