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的天窗投下散漫而慵懒的日光,与充满铁血和脏污的军营,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可在日光的照耀之下,苏牧腰带下方那块血红蟠龙佩,却熠熠生辉。∈♀頂點小說,
种师道虽然一直打着小盹儿的姿态,泰山崩于前都不能让他的眼睛睁大一些的模样,可还是不禁抬起眼皮来扫了一眼。
只是这一瞥,他也就确定了一个问题,难怪曹顾会指名道姓,要召这小子过来了。
种师道师从张载,也是个有文化的儒将,自然听过苏牧那些传世之作,尤爱那首《破阵子》。
所以苏牧带着白玉儿进来之时,他心里有些不喜,可当苏牧似是而非另有所指的一番对答之后,他也就心里有了底。
虽然他们谈论的是狮虎兽,但何尝不是在谈郭药师?
就目今的天下大势而言,大焱无疑是一头雄狮,而辽国却是一头猛虎,夹缝求生的北地汉儿们,诸如郭药师之流的枭雄人物,便是双方影响之下的混血物种。
对于两边而言,这些北地汉儿都是强大的,都拥有着极其高的使用价值。
若辽国想要南侵,这些北地汉儿就能够担起带路党的重任,若大焱想要伐辽,这些北地汉儿也能够起到同样的作用。
他们兼具了大焱和辽国所渴求的先天优势,但他们又是一帮唯利是图,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卖命的狂野汉子,即便怀柔,也不一定能够让他们真心降服。
这就是童贯和种师道争论的焦点,到了此时,他们争论的焦点已经不在剿灭郭药师或者招降郭药师。
而在于就算招降了郭药师,能够让他为己所用,能否保证他真心归顺,即便无法诚心归顺,这种表面上的忠心,又能够持续多久,如何去遏制,才能让他们不会成为今后战局乃至于整个大焱命运的变数和隐患。
郭药师等一众北地汉儿的势力,便如同一柄双刃剑,对敌人好用,可稍有不慎,一样会伤到自己。
而苏牧的回答是,除非是幼兽出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见到你,否则他们都无法将你当成亲近的人来信任,更何况游离中原百余年的北地汉儿?
即便你给他好吃好喝,给他你全部的爱,他的野性也会慢慢变得更加强烈,逐渐挣脱你的掌控,这个时候你就需要用皮缰绳索来约束他们了。
至于如何约束,那就是另外一个命题了。
从这里头可以看出,苏牧其实是赞成招降的,只是不能为了战局而仓促行事,必须考虑全局,找到约束郭药师的那根皮索,才能让他真正为大焱所用。
谁不想这样的好事?
事实上童贯和种师道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终究无法找到能够让郭药师诚心归顺的关键,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将问题简化,要么剿灭,要么不计代价地招降。
招降的短期利益是显而易见的,但苏牧同样考虑到郭药师根本就是一头养不熟的野狼,日子久了,一旦时机恰当,难保他不会继续做他的三姓家奴。
在这一点上,他与种师道的观点也是保持了一致。
所以苏牧看似隐晦地参与了这一次面议,其实只是将童贯和种师道争议的焦点和关键之处理顺了一番,至于决策,他也提出来,可以招降,但必须找到约束郭药师的方法。
其实想了想,种师道和童贯三人很快就发现,这苏牧只是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耍了个滑头,将他们的问题给点了出来,具体的办法却是没有。
也就是说他洋洋洒洒故弄玄虚,其实没有半点干活,反而临了还提了自己的要求,让童贯咬牙出血,答应在必要的时候将岳飞等游骑兵团借给他一用…
虽说如此,但苏牧的话也并非没有任何价值,因为童贯和种师道争论的开始,集中在了剿灭和招降之上。
而现在,苏牧已经将焦点拉到了要让郭药师诚心归顺,要让他服服帖帖为大焱所用,需要用什么来约束这个北地枭雄。
而这一点考虑,是建立在招降郭药师的前提之下的,但也不违背种师道当初的忧虑。
所以说虽然看起来是童贯小胜,其实种师道也并未失了面子,这也是童贯为何如此干脆就答应了苏牧的请求的原因之一了。
当然了,如果没有绣衣暗察的身份,如果没有身上那块血红蟠龙佩,种师道等人或许一样会深思苏牧的话,但程度上可就千差万别了。
苏牧离开之后,童贯和种师道三人久久没有说话,过得许久,才听得种师道轻叹一声道。
“哼,竟然让他耍了个滑头…”
“可不是么…这头疼的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而且要尽快解决…”童贯心情大好,因为种师道如此一说,是终于赞成招降了。
种师道不置可否地嘀咕了几句什么,而后朝童贯说道:“这是你的主意,就该由你来想办法解决,若我发现他但凡有一点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墙头草举动,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种师道这话虽然狠厉到了极点,但已经默许了童贯的方案,允许他招降郭药师,但郭药师也必须由他童贯来控制,若郭药师出现一丁点不臣之心,他种师道必定毫不犹豫地铲除掉!
见得种师道拂袖而去,童贯也是苦笑不已,又向曹顾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却摆手笑道:“别看着我,我也没辙,不过我给你提个醒,你童贯也是从不吃亏的货色,怎地白白让那小子占了便宜拍屁股就走人?”
曹顾这老狐狸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苏牧带着一条野兽过来,轻飘飘说几乎大话,就把他最精锐的游骑兵团给借走了,虽然看在那块蟠龙佩的面子上,但说到底还是苏牧占了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