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原是一只被庄上人追杀的流浪狗,长期蜷缩在官河边上,宏照和二黑钓鱼的时候它就远远地坐着观望。宏照扔了一条小鱼过去,它一口就吞了下去,连半根鱼刺都没吐出来。
他们钓鱼回来,这家伙一直尾随在后,宏照怕朱大江骂便朝它扔了块砖头,它一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一大早,宏照又看到了大黄,守在大树底下朝他干嚎。宏照心中顿生恻隐之心,要二黑带回家养,二黑脸都白了说:“你是不是想我被打死?”没办法,两人便把大黄哄进了蛇皮口袋,扎紧袋口,用一根扁担,一前一后挑着,一路送到了董家庄。董家庄人喜欢养狗,董家庄比官河富裕。
到了董家庄,大黄不再作徒劳挣扎了。二黑拍拍口袋说:“不要怪我们,我们养不起你。”两人像逃离杀人现场一样飞快离开了董家庄。晚上,宏照听到西南方向有狗叫,由远而近,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醒来后方知是一场梦。
两天后宏照和二黑从校门出来,远远就看到了大黄。他们有些慌张,刚想躲避,只见大黄像一支飞箭疾速射来。宏照跌倒在地,眼睛鼻子包括嘴顿时被一双温热的大舌头舔了个够,落得一脸的口水,旁边的同学笑得人仰马翻……
宏照觉得大黄跟他有缘份,便把它往家带,在路上刚好撞上了朱大江,朱大江看了一眼没好声气:“你想带回家养啊?”
宏照不回答,两人对峙着。
这时邱铁匠走出来插了一句:“人还养不活呢,养什么狗啊!丢给我家养吧,我家天天有猪蹄骨头给它吃。”
朱大江一直瞧不起半农半工的邱铁匠,年轻时在外面招花惹草不务正业,觉得他就是个二流子,根本轮不到他在自己跟前显摆,便傲气地对宏照说:“你要养它,可以,猪蹄子没得吃,你吃什么它吃什么,你没得吃它也没得吃。”一背手,头朝着天走远了。气得邱铁匠骂了一句:“老棺材!”
从此大黄便在朱家住下了。
宏照到白镇做代课老师后,有时住学校宿舍,十天半月回来一趟。每次回来,最激动最高兴的要数二黑和大黄了。
星期六下午,远远看见二黑带着大黄,驾着一辆崭新的机动三轮车等在村口。二黑迎上前来,照着宏照就是一拳:“宏照,以后我每天到白镇接你下班。”
宏照摸着锃亮的车扶手,有些惊奇:“你真有本事,从哪儿偷的?”
二黑摇头:“这么大一个东西,你偷得到吗?”
宏照笑了:“那把自己卖给刘寡妇了?”刘寡妇是刘早的妹妹,长得胖长得丑,只要是男人从不拒绝,有时还要倒贴几角钱做路费。
二黑也笑了:“你个绝怂,她差不多能做我妈妈了。”
宏照拧了一把他肥腻腻的黑皮:“不会是你那个死鬼老子买的吧?”
“他个老东西,可是个舍财的人啊?”一提他老子,二黑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先上车,今天我请你喝酒。”说完把宏照坐上车,说了一声坐好了,便轰地一声启动了马达,车子往村里开去,一路上尽是男女老少的目光。
车子在“桥头酒家”门口停下。“桥头酒家”是村上唯一的饭店,老板是孙会计。今年春上不知得罪了谁,让人从会计位置上拉了下来,心里不服气,以为是费金洪搞的鬼,多次找他理论。
费支书说这事我也没办法,我一个小小的支书改变不了乡里的决定。孙会计当时便说了些“掀毯子”的狠话,费金洪有些紧张,表面上相当镇静,他语重心长地说:“老孙,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是应该是知道的,但凡大事小事我们都是相互照应着的。你现在的处境我很同情,也很想帮你,只是没有办法。不过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去做,赚钱归你,亏本大队部补贴你。”
就这样桥头酒家开张了,大队的所有干部都去放了炮竹。孙家夫妻对人的态度变了,见人就打招呼,和气生财嘛!官河村的干部成了桥头酒店的座上宾。
宏照和二黑领着大黄一进饭店,就看到费金洪他们几个。见到宏照,他站起来,朝宏照点头。宏照坐定后,他走过来散烟,说:“朱老师,星期天放假了?”宏照说:“是的,抽我的。”说着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带嘴的“白凤”。这烟香,香得叫人从头舒服到脚,走到哪儿都是一股子清雅雅的香味。宏照认为这种味道就是一种身份,好歹成了公家的人,不管长期还是短时,也不管教什么,好歹算个先生。况且人在镇上,也算是半个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