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二女儿名叫邱桂香,粉白大团脸,每次见了宏照脸就红,羞怯怯地叫一声“宏照哥”,低头就走。
邱家两个老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二姑娘的眼光不赖,和他们一样地准。
夫妻两个一商量,既然二姑娘对宏照有意,做父母的理应在后面推一把力。虽说朱门是寒门,邱家的情况比朱家好得多,但朱家的三儿子宏照走出来刷刷刮刮,二姑娘配宏照倒也合适。
这个事需要一个人出来撮合撮合,请谁呢?两口子想了一天。
晚上,老邱喝起了小酒,邱婶在旁边剥花生米,两人又说起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隔壁的朱红芳拎了一小袋子红豆进来,邱婶立即拖她坐下剥花生。朱洪芳一坐下便从围腰里掏出鞋底,一针一针地挖了起来。晚上寂寞,到老邱家拉拉话挖挖鞋底,是她每天的功课。
朱洪芳是朱大江的嫡亲二姑,和邱家是山搭山的邻居,和邱婶关系处得好,两人碰到一块一体张家长李家短。
老邱笑着说:“二姑奶奶,要不要弄一杯?”
朱洪芳瞪了他一眼:“你喝你的啊,拿我开什么心。等我们家老周回来陪你喝。”周二常年在外,一年回来一两趟。
老邱喝完酒,朝老婆说:“给我上锅盛完粥来。”
这许提醒了朱洪芳,她惊叫一声:“哎呀,炉子上红豆还烧着呢!”连忙出门而去。看到她一副大披马的样子,两口子哈哈大笑。
笑完以后,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老邱说:“这不是现成的人吗?”
邱嫂也说:“是啊,我也这么想。请什么费金宏,给他脸做什么?”
两口子上了铺,继续合计,安排好明天该怎么做怎么说,然后安心睡觉。
第二天,邱婶拎了一篮子鸡蛋到朱洪芳家,二姑奶奶以为邱老婆子来搭淡话的,便说:“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啊?”
邱婶把篮子放在大桌上,拉了拉二姑奶奶的衣袖,低声说:“哪有什么东西啊,今天有个事跟你商量,庄上我们关系最好,只有你能帮我的忙。”
二姑奶奶是个一开口话说不完的角色,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你家不缺米缺油,我能帮你什么?”早些年粮食紧张,二姑奶奶没少得到邱家的帮助,二斤米,三两油,一开口邱婶就送来了。现在粮食不怎么缺了,吃饭已不成问题,二姑爹爹在家呆不住,脚一抬到了上海,生活上仍然受着邱家的关照。盛一碗饭,过个炭火,是经常有的事情。
二姑爹爹从上海回来,邱铁匠都要置办几个像样的菜,请一请他。不管怎么说,从上海回来的就是客,这一点邱铁匠拎得很清楚。他每次把二姑爹爹拖到上席,凡是在外面混的,他都另眼相待,这一点连大支书费金洪也不如他。二姑爹爹三两酒一下肚,便大吹特吹在上海的经历,讲他遇到多少大干部,讲上海的外滩到处都是票子,讲上海的小娘们有多么风骚。讲得邱铁匠一脸艳羡。
二姑爹爹说他在上海开着一个小公司。为了让老邱相信,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里面夹着好多收据,都是往来帐目。只是这几年运气不好,生意上并没有赚多少钱。
在朱大江的眼里,邱铁匠和二姑爹爹这两个人都是好高骛远的人,本质上是一个农民,偏偏不安分,一个打铁一个在外鬼混。二姑奶奶年纪比大江大五六岁的样子,大江平时对她就像对妈妈一样言听计从。小时候大江踩冰落水,二姑奶奶想也没想跳下河把他捧上了岸,自己差点丢了小命。从小妈妈就对他说:“记住,你的命是二姑救的,长大了你一定要孝顺二姑。”
朱洪芳二十岁和村上一个代课先生订亲,这个先生性格很古怪,和洪芳在一起从不说一句话。洪芳以为他害羞不好意思,没想到半年以后,这短命鬼居然留下一封遗书上吊死了。遗书上写得很明白,说是日日夜夜睡不着觉,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一下子二姑成了“望门寡”,克了未婚夫的命,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订了亲就是二水货,何况还克了夫命,朱洪芳的命运一下变得复杂起来,整整五年没有人上门提过亲。在她快要绝望准备终老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是村里有个出名的“洋油壶子”,叫周二。三十岁还打着光棍,他看上了洪芳,找人到朱家门上提亲,朱家没什么好拿捏的,什么彩礼也不要,就把姑娘嫁过去了。
周二是个游龙心,一年待在家中没几天。洪芳闲得没事,自然就和邱婶关系好得不能,无话不谈。
邱婶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二丫头岁数不小了,能考虑那事了,想请你二姑奶奶掌掌眼。”
二姑奶奶心里在摸索着邱老婆子的来意,一听这话心里有了底,立即点头表示赞同。一边捧来葵花籽,散在桌上。
邱婶继续说:“村里像样的小伙子不多,有个把像样的来提亲,二丫头又看不上,真是急死人了。”
二姑奶奶说:“二丫头今年十九吧?”
邱老婆子应道:“是啊,开春就二十了。”
二姑奶奶笑着问:“你找我,怕是有中意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