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朱宏照比较烦,在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四年,明年是换届之年,说不想再往上走一步那是假话。大丈夫活在世上,图个什么?还不是追求功名利禄,干一番不同于常人的事业?目前他是正处,向上再跨一步就是副厅,虽然是省管,但这一级的任命省里还要听市委书记的意见。只要复归官场的小圈子,膨胀的心性又依然如旧。
市委书记是顾彪,本没有什么阻碍,但从上届昭阳出去的两个人来看,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郑爽和陈平的安排最终还要省里决定,一个市委书记决定不了比较重要的任命。
好多县市党委和政府一把手都不和,这在昭阳是个例外。前任郑书记和陈市长无论在什么问题上,意见总是惊人地一致。陈平就是郑爽的影子,身子和影子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源与流的关系,都是不可分割的。谁要是人为分割这种关系就是不懂哲学,不懂辩证法,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能够双栖双飞,不能说没有这个因素在起作用。
宏照感觉郑爽在关键时候不帮他讲话是正常的。无论他与郑爽如何交好,也只能排在陈平的后面。就好像火车车厢,你本来排在后面,想某一天排到前面,除非前面的车厢出了问题。可事实是,车头和前面的车厢如胶似漆,只要车头一声吼,陈平总是第一个跟上。
上一趟火车是赶不上了,如果这趟再赶不上,可能就赶不上下一趟的飞机了,这在官场上太常见了。宏照不是一个安于命运的人,一直不是。他做过小学代课教师,受过诸多屈辱,这些经历让他隐忍,更让他善于使用“以静治动”的策略处理纷繁复杂的问题。
他之所以让章**找安如康,其实就是设个套让郑爽钻。只要有人进了套子,一定就是一窝子。安如康这个家伙表面上温顺,其实心机很深。当初他在担任乡镇党委书记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做秀功夫很让人折服,到了城区以后,为了一套“将军楼”分房,他送了两万块钱就轻易如愿了,在当时让好多正科级干部眼红得冒血。当然,现在的安如康不是原先的安如康了,现在的安如华什么没有?别说房子,身边女人就有一打,哪个女人名下没有一两套豪宅?
若是郑爽无情对他,他朱宏照或许会使用一些手段,撕开安如康这个缺口逼他就范。到那个时候,取他如囊中探物一般。
其实他只需要郑爽几句公允的推荐,这种推荐只能给一个人,给了陈平,他就没有了。
事过境迁,郑爽和陈平已经得道成仙,他又能奈之何,当真红下脸吗?想想算了吧!
路一鸣和许峰的到来曾经激起他的排斥和抵触,为了消除他的负面情绪,顾彪跟他讲,让下半年让你来海盐主持地税局的工作。话说了半年多了,这句话始终没有兑现,十堰区区委书记秦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据说上任之前,秦钟还牢骚满腹。
官场的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官声是个充满激情的地方,没有激情就没有妄想,没有妄想就没有争夺,没有争夺就没有变化。归根结底,官场的变化不管好丑都是激情在作怪。
这天,宏照下着四国军旗,他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的是陈浩。陈浩远在云南,几年前为了磊磊的复员的事情他们几乎今天通话。时间一晃几年,竟然很少电话联系了。
陈浩在电话中的声音很响,炸得他耳朵发痒。他说已经转业到地方,目前分在省委组织部。宏照没会过神来,口中机械地应答道:“太好了,恭喜恭喜!过几天,我到省城为你接风。”
电话中传出陈浩的笑声:“等下次省委组织部有会议,我来请你。”
此时,宏照才缓过神来,明白了陈浩在组织部的意思,还是省委组织部,干部考核加官进爵的重要部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宏照不禁窃喜:“如果首长有空,我明天就登门道贺。”
那边回答:“好的,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电话挂了,宏照眼前顿时浮现出多年前的云南之行,那次疲惫的夜行,那个古老的谦乐村,那些朴实的村民,一件件,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
第二天中午,宏照把手里的工作交待了一下,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路一鸣,说上省城看个医生。
路一鸣说:“我有朋友在省人民医院,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
“谢谢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去检查一下。”
“那好吧,一路顺风,身体最重要,工作天天有的做。”
宏照觉得路一鸣头一次说了一句这么有水平的话。
前两天市委办一个女同志仗着老资格仍旧上班迟到,被路一鸣撞见了,好一顿训斥:“你现在公字号上班,要是在私企,早就开了。”这个老女人嘴也不饶人,耍起了泼,针锋相对道:“书记你说得不错,我是欺负公的,你是欺负母的,整个机关有多少人迟到你知道不知道?”一时间,路一鸣无言以对。
我欺负公的,你欺负母的,这句话迅速传遍市委大院,一时成为笑谈。
省城金陵与县城昭阳何曾不是一样,宏照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红酒绿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车流,匆匆忙忙的人潮,觉得省城就是省城,规模和层次是不好比拟的。
刚才,陈浩打来电话说他已在“珍珠大酒店”等了,宏照催司机老陈脚底下稍微快点,不能让领导久等。
没多久就到珍珠大酒店门口,他对老陈叮嘱了几句上了电梯。从第20层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两个漂亮的服务小姐,笑盈盈地问:“是朱市长吧?陈部长已经到了,有请!”两个服务小姐把他恭恭敬敬领进了一个偌大的包间。
一进门,眼前一亮,玻璃与灯光的组合,可谓金碧辉煌,如同一座神秘的水晶宫。里面已经有了好些人,其中有个人站了起来。宏照知道是陈浩,时光真能改变一切,就像一把尖刻的刀,在他的脸上写下了太多的沧桑,不过又增添不少作为领导同志的英武之气。
“陈部长好!”
“朱市长,多年不见了。”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其余的客人都是陈浩的朋友,陈浩径直坐了上席,宏照被他拖着坐在身边。金陵是六朝古都,请客不同于昭阳,主家坐上席,客人坐下席,有一种君王大宴群臣的味道。宏照见在座都是气度不凡的客人,站起来谦让,被陈浩抓住了胳膊。陈浩说:“我们既是老乡又是老朋友,多年不见面,自然要坐在一起唠唠啊。”
陈浩端起酒杯说:“我们大家一起把第一杯酒敬给我的老朋友朱市长。”众人立即起立,如众星捧月一般。说实话在省城这么大的场合,宏照还真没受到过如此礼遇,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立即一饮而尽,由于动作太急,酒顺着嘴角溢了出来。陈浩笑了,又满上一杯说:“这一杯为了多年的交情,我敬你。”
宏照现在还真不清楚陈浩的具体职务,那天电话中没有好问。为了防止泄透这个秘密,他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这是一种宝贵的资源。根据陈浩在部队的级别,又过了那么多年,现在转业到地方起码也是副厅吧。刚才服务小姐称他为部长,应该是组织部长或者副部长。如果这样,那可是个不小的官啊!
宏照连连说:“我敬陈部长,我敬陈部长。”抢先把酒倒进口中。
接着,座中宾客纷纷敬朱市长,他从称呼上看得出来今天到场的全是头面人物。在昭阳,别人敬酒他要看对方的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他会全部干掉;身份比自己低的,喝半杯或象征性地抿一下。今天在这儿,他算个什么?宏照很有自知之明。好在他的酒量大,这点酒他还能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