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睛一眯，道：“本督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好，我这一趟来，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帮你，一个是帮自己。”杨天义微微一笑，“督公，您觉得，我说的这是人话还是鬼话？”

“这世间，甘愿做鬼的人很多，想做人的鬼也不少。”

杨天义听出了曹化淳的弦外之意，便道：“人有人伦，鬼有鬼道，却都无外乎天理。其实，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免七情六欲……”

“他俩的事等会儿再说，你先把你的话说完。”曹化淳不耐地打断了杨天义的话。

“好吧。”杨天义神色如常，便接着道：“这一次西安之行，我奉密旨调查杨鹤之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件重要证据。”

曹化淳身子往后一靠，两眼微闭，不屑地道：“我以为你有多大长进，原来还是这么幼稚！你觉得，本督会放在眼里吗？你若是想以此为筹码，那你可以走了！拿去给郑永平，或者直接呈给皇上，随便你！”

杨天义心中暗道：看来，宁二哥的分析果然没错！多亏有了他那一番提醒，要不然，自己可真的要碰上一鼻子灰了！

他只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手中随意地翻看着，好整以暇地说道：“督公，我话还没说完呢。没想到，我把证据反复查看，却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本临碑古帖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秘密。”

曹化淳鼻子中轻轻“哼”了一声，已是坐直了身子，睁开了双眼。

“既然已经是徒劳无功，这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此送与督公。这本书也算是个稀罕古物，还望督公笑纳！”杨天义说着，便起身双手将那本古帖递了过去。

曹化淳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却是随着肩膀一动，只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便毫不在意地说道：“放桌上吧。”

杨天义珍而重之地将那件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才得到的证据放在了曹化淳身边的桌案上，又在上面轻轻拍了一下，便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淡淡地说道：“督公，我这次可是有辱使命了。”

曹化淳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件传说中的东西，便斜着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说的？你不是还查到了杨鹤挪用赈灾款，以偿还欠债的事情吗？他这个三边总督，恐怕是当到头了。”

杨天义心中一轻：杨鹤的事情，这就算解决了。

“督公，还有一件事，您举荐我做那个山西督抚，我自觉还算尽心竭力，可到头来，还是被人罗织了许多罪名，还告到了皇上那里。”

“一群跳梁小丑，不值一提！本督不知被弹劾过多少回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与皇上一心，告状的人越多，罪名越重，你官升得就越快！”

“哦？督公，您这话可有点儿深奥了。”

“这有何难懂？”

曹化淳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便耐心开导道：“有些事情，你若是不去解释，别人便很难理解你的用意。所以，只要你能解释得意义深远，小劳也能变成大功！要是没人告状，你又哪儿来这样的机会呢？”

杨天义抚掌大笑道：“哎呀，督公，您这一番话，我可算是开窍了！是呀，我总不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吧？那不成了自吹自擂了？”

曹化淳满意地笑了笑，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是本督举荐之人，你的功劳罪过，本督也当然有份儿。该我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杨天义心中明白，曹化淳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崇祯的态度。那也就是说，崇祯给自己看这份奏章的本意，其实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探得了崇祯的态度之后，杨天义心怀大为放松。

于是，他客气地逊谢了几句，便又接着道：“督公对我如此看重，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关于杨嗣昌的事情，或许我还能帮上一些小忙。”

曹化淳微微一愣，便已意识到，杨天义话里的意思，是指他打算在郑永平那边帮自己说上几句。

曹化淳第一次用心地打量着杨天义，却是陡然发现，这个面色始终从容不迫的年轻人，他那一双深邃淡定的眼眸，分明流露出一种看透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气。

也直到这时，曹化淳才猛然察觉，这场谈话的主动权，看似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实全是由他所*控。

“杨天义，看来，你的确是明白了。可惜啊，有很多人却是看不懂。”

“要是大家都能看透，那这盘棋，下着也就没意思了。”

“呵呵，说得好！”曹化淳还是头一次开口称赞别人，随即又转而说道：“这件事，皇上另有计较，你去探探口风便是，倒也不必着急说些什么。”

“是，我知道了。”杨天义说着，站起身来，恭了一揖道：“督公，要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怎么，这就要走吗？”曹化淳也笑呵呵地站起身来，似是非常随意地说道：“不想去看看你的两位老朋友吗？他们可是撑不了几天了！”